話說的含蓄,遲肆卻一聽就明:“你的陣法造詣,已經高到可以指點師兄了?”
他雖心情煩悶,此刻也分出一縷淡淡喜悅和調笑。
石凍由他親自教導,如今後來者居上,陣道修為已超過許多先入門的師兄。
“拿來我看看。”
石凍微驚:“師兄你不是忙著找回夢之法?”
靜照峰的大師兄眼高於頂,性格狂傲,即便是一脈相承的同門也少有看得入眼的。
他又思維跳脫,一步便至結論,悟性稍差一點的很難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極少給人指點迷津,師弟們也不敢輕易向他提問。
“看了一夜的書,看點別的就當休息。”
在書海中翻找一夜,找到幾個或可讓人回想起夢中所見的法術,但都需再一次入夢。
遲肆如今對入夢一事無端生出一種莫名的排斥,下意識便想竭力避免。他打算再找找,是否存在無需再次入夢,也可回想起夢境的方法。
此時看點別的,權且當做轉換心情。也一時心血來潮,想看一眼同門創作了一個怎樣的劍陣。
接過陣圖,拿起竹筆,心中並無念想,卻已下意識將黑墨換成朱紅。
仿佛早有習慣,用朱筆在白紙黑字上龍飛鳳舞指點江山。
石凍本想打趣一句,能得師兄親自指點,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有了他的墨寶,這陣圖拿出去能賣個高價,為囊中羞澀的師兄弟們一解燃眉之急。
可側目一瞥,白紙上各處圈畫朱紅飛揚,非但一針見血指明問題所在,更把這一劍陣批得一無是處。
同門們沒有他的道心領悟,也並未打算新創一威力巨大的高階劍陣。他這樣的指導方法,未免有些打擊人。
石凍一扶額,急忙將陣圖抽出,不讓他再肆意亂改。
將被改了一半的陣圖拿給等候在院中的同門後,再次回屋時,見師兄仍在埋頭奮筆疾書。
遲肆或許是意猶未盡,在一張新紙上筆走龍蛇,神情專注得有些呆楞。
字如其人,朱紅的字跡如遊雲驚龍,遒勁狂傲之氣撲麵而來,意在筆先力透紙背。
石凍好奇將頭湊近,雙目微眯細看他寫了些什麼。
片刻之後,臉色驟然一變。
“師兄……”他嘴唇微動,話音幾頓,才疑惑又憂慮地問出:“……齊季是誰?楊聞拓又是誰?”
朱筆批字的怪異熟悉之感,讓遲肆再一次神思恍惚,神遊天外。
心中驀然浮蕩出一個朦朧心念,他以前曾握著誰的手,在紙上寫寫畫畫。那時他胸中心甜意洽,不似現在這般空蕩無物,冷寒如風霜刀劍般刺心刺骨,割出滴水成冰的凍冽心傷。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將漂浮思緒驟然拉下,彷如一把鋒銳無比的絕世利劍,狠戾刺入心尖。
他對方才自己寫了些什麼渾然不覺,此時回神一看,白紙上布滿朱紅,宛如心頭淋漓的鮮血滴落,張牙舞爪觸目驚心。
齊季。楊聞拓。
阿季。
遲肆嘴唇幾動,失魂落魄地低喃著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心神劇震,猶如地動山搖,天塌地陷。
滔天巨浪狠重拍上心頭,似若要將一顆心風濤浪打得四分五裂。
他終於回想起來,這個深深鐫刻在心尖上的名字。
霎然之間,清淚滴落,將血紅字跡暈染得模糊一片,界線難辨。
……
清陽暖照,水澹生煙。鳥鳴春澗,林山深幽。
室內熏煙繚繞,凝重沉悶之氣更顯。
遲肆朝石凍訴說了他在煉心夢境中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