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初冬的深夜,封坊閉戶的長安除了巡行軍士們粗重的腳步聲和幾聲野狗的吠叫,再也聽不到一點別的聲響。而長安正門明德門的守卒也已早早的進入了夢鄉。
突然,幾聲急促的馬蹄打破了寒夜的寂靜,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就響起了粗重的擂門聲,這聲音是如此大、如此急,以至於值守士卒杜雷子無論如何翻騰,也無法使自己假裝聽不見這聲音。
“急著奔喪了!******,還讓不讓人活了!”,耳聽擂門聲越來越大,千不情萬不願的杜雷子爬起身來,他可沒有膽量在這個時候去煩城門領大人,盡管按照章程應當如此,再裹了裹身上的棉襖,他才嘟囔著嘴,走出打開了明德門上的小偏門。
“奔喪哪!奔……”,剛打開角門,見是幾個普通軍士正在門前,氣兒不打一處來的杜雷子剛一句罵出口去,卻吃那騎兵血紅眼珠子一瞪,下半句再也罵不出口來。
直到那惶急的兩騎擠過角門縱橫馳騁在朱雀大街,被殺意驚嚇的杜雷子一顆心才落到實地,嘟囔著嘴正欲再罵幾句找回些麵子,卻驀然見到那遠去的幾名騎士頭上飄蕩的紅巾,忽然一個不祥的念頭驀然浮現腦際:“莫非,河北大軍吃了敗仗?”。
堅硬的馬蹄鐵敲打著朱雀大街的青石上傳出老遠,不知驚醒了幾多百姓,蹄聲雖然遠遠一路向龍首原上滾去,但這驚悸卻長久的彌漫在長安的夜空。
…… …… …… …… ……
“十一郎,十一郎,快醒醒,陛下召你緊急進宮覲見!”,菁若溫柔的聲音將崔破從夢鄉中驚喚醒,惹的禮部侍郎大人一個愣怔,剛剛嘀咕了一句:“當皇帝很了不起嘛……”,驀然想到一事,隨即翻身而起,急命更衣,連馬車也不坐了,跟著什麼也問不出來的小黃門策馬就向皇城奔去。
策馬直過皇城,在宮門前見到兵部薛尚書的名馬玉花聰,崔破已是心下一跳,直覺隱隱的預感已經變做了現實,當下再不敢稍做停留,翻身下馬,甚至不及等候那隨後跟隨的小黃門,就邁步直向大明宮棲鳳閣跑去。
“陛下呢,陛下呢?”,氣喘籲籲的跑進棲鳳閣,一眼看禦座上並無李適,心下一慌的崔破已是驚問出聲道。
“陛下陡發寒熱回宮休息去了,崔侍郎,非常時期,要鎮靜”,當此之時,真人李泌也沒了半分素日的衝淡平和,這一番高喝竟有幾分殺伐果決的狠厲。
“砰”的一聲心跳,心中預感證實的崔破目光越過地上跪伏的盧杞,向一側暗影處坐著的眾人看去,李泌、劉晏、崔佑甫再到各部尚書,無一不是麵色陰沉,更有那一二人抑製不住心中的驚駭,全身瑟瑟抖動不休的。
當崔破目光最後落在最後那位須發花白的老人時,他才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似的,幾步竄上前去,嘴唇抖動的問道:“爺爺,爺爺,咱們敗了是嗎?咱們怎麼敗的?現在前方形勢到底如何?”
郭子儀見問,抖動著花白的眉毛輕輕將崔破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後,才無言一聲長歎,趁此時機,早有一旁的薛尚書跟上道:“崔大人,十五日前,魏博相州守將田惜趁其堂兄田悅兵敗於呂將軍之機,率領突圍而出的殘軍奪位成功,並率部退往滄州,我大軍三路正式會合。修整兩日後,由馬遂將軍帶領後續餘部二十六萬大軍並十五萬大軍與敵決戰於滄州。戰爭持續了七日,直到八日前,我軍已可穩操勝券,不料……”,言至此處,薛尚書頓口不說,滿臉都是痛苦之色。
在這最關鍵處頓住不說,崔破心下愈發惶急,迭聲問道:“不料什麼?”。
“不料當日午後,正當兩軍犬牙交錯,廝殺不絕之時,回鶻九姓四十五萬大軍突然自北方幽州殺至,與那四鎮殘兵合為一處,可憐我四十五萬疲兵……”,說到這裏,薛尚書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悲疼,身子一縮,竟是要嗚咽出聲。
“回鶻,竟然是回鶻!”,陡然聽到這兩字,崔破心中雖早有預感,還是如同一個驚天霹靂砸下,一時腦中空白一片。
“哭個什麼?天還沒有塌下來!”,見閣中氣氛一片沮喪,李泌一喝出聲道:“貞觀初,回鶻酋長菩薩率五千部眾於馬鼠山一役大破******十萬大軍;貞觀二十年,回鶻酋長吐迷度聯合諸部,擊滅薛延陀多彌可汗;天寶元年酋長骨力裴羅率聯軍攻殺******骨咄葉護自立汗國,再到天寶四載擊殺******殘部白眉可汗而強盛一時,這回鶻的每一步壯大都是用血鋪出來的。得了草原他們還不甘心,竟然還要覬覦我大唐疆土,天寶末,我朝向其借兵平定安史之亂時,這些個蠻子兵縱兵四掠,禍害了我多少百姓、又劫掠了多少財富?戰後遷延不去,直到我代宗皇帝重賞爾輩,更親將寧國公主賜婚方才使其收兵,更每年都有大宗賞賜,隻是這狼永遠是狼,縱然****如此寬厚他們依舊賊心不死。前時更勾結我朝叛將仆固懷恩發兵犯境,大軍一路直殺到涇陽,若非郭老令公親率大軍往迎,這後事如何實難預料。這才過了幾年,爾輩竟然又來了,而且還真是選的好時機呀!”,言至此處,李真人直是恨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