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未覺得奇怪,怎麼突然會和裴玨扯上什麼良緣不良緣的?賣兒子……
“你欠裴家錢了?”他問老殷。
“胡說!你爸我家大業大,哪至於用你這個獨苗去抵債?不過話說回來,裴家真是不錯,老裴說,要是倆孩子成了,他家所有餐廳的供奶都歸我們……豈止這個,幾百家高檔餐廳,將來不都是你的……”
老殷是做鮮奶生意發家的。最開始自己倒騰牛奶,挨家挨戶送,後來自己養殖牛羊,再後來雇人養,現在全國各地都有他的養殖基地。其資本雖然比不上裴家,也絕對是幾輩子都享受不盡的財富。
“話說回來,錢倒是其次。”老殷收斂了商人盤算的市儈,同時語調嚴肅幾分,“讓你繼承家產,你不願意,非要去搞什麼電腦。人家裴玨,做你的師弟,家裏學校兩頭沒落下。我看透了,你在做生意方麵沒前途。好婿就是半個兒,我把你和家產交給他,勉強能夠放心。”
殷未沉默。
這樣的話,父親從未對兒子說過。
白手起家的人,膽識超群,但也武斷蠻橫。殷家父子的分歧一直存在,兒子不喜歡父親的銅臭習氣,父親覺得兒子逃避畏縮。
於是殷未常年不回家,在A大做特立獨行的青年才俊。老殷也梗著脖子絕不示弱,堅持己見才是真理。
天底下這樣的父子不止一對。
殷未抬頭,五十出頭的老殷同誌臉色還算紅潤——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兒子要回家,多喝了兩杯——發根卻到處都在冒出白痕。
父親老了,有些從前抹不開麵說不出的話,才能從嘴裏溜出來。
“我以為你們壓根不知道我在學校做什麼。”殷未勾唇微笑,把碗底那塊焦黑的排骨送進嘴裏。
老殷同誌“嘁”了一聲:“不就是玩電腦嗎?還能玩出花來。敗家玩意,弄得我現在要連人帶家產送出去……都是兒子,差別怎麼就那麼大!”
殷未笑意不減:“裴玨就那麼好?還說不是包辦,萬一我們的信息素不匹配怎麼辦?萬一他不喜歡我怎麼辦?我不喜歡他怎麼辦?……”
老殷暴躁地打斷:“哪來那麼多萬一!我生的兒子,神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誰能不喜歡?”
殷母白他一眼:“要不是你的基因摻和,未未才真正是神仙下凡了,你還有臉說……不過,未未啊,裴玨那孩子,我們不久前見過了,提起你,句句都是讚賞……Omega能找到一個肯尊重自己的Alpha不容易,媽媽也覺得你應該珍惜這段緣分。”
原來裴玨來見他父母了,難怪沒有參加唐教授的報告。
他喜歡殷未,殷未當然知道。
這種喜歡摻雜多少計算多有限,殷未更知道。
所謂讚賞和尊重,不過是出自門當戶對的理性考量,追根究底應該總結為“合適”,而不是“喜歡”,更不是愛。裴玨可能根本不懂愛。
殷未抿唇沒接話。
理智告訴他,應該接受父母的撮合。然後和裴玨日漸走近,再看沈茁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追上來,接受他、拋棄他,摧毀他。
那種絕望——
就像那天,他蹬著自行車,被遺棄在塵埃裏。
GameOver.
但——
殷未的思緒隨著殷母的話鋒陡轉而蕩開。
“不過,裴家畢竟發生過那樣的事情……當時一家子都冷漠透了,誰知道小的會不會也學著長輩,做出那種壞良心的事?”殷母語意擔憂。
“別亂說,沒影的事!”殷父打斷妻子,“道聽途說的,怎麼能當真!”
殷母不以為然,“A城有頭有臉的誰不知道——當年,裴家大小姐招贅了個寒門出身的學子,一路提拔他到學界高官。那家夥拋棄辛辛苦苦供自己上學的糟糠之妻,這就算了,大小姐生不了,又被迷得五迷三道,心甘情願讓男的生了孩子帶回裴家養。孩子倒是出生了,還是個生來就分化的Alpha,可大小姐肚子也有動靜了!那可憐孩子落得什麼下場?兩歲高燒沒人管,活生生燒成個傻子,誰知道扔哪去自生自滅了……裴玨有這樣一個姑父,難保不會有樣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