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的伯父就是徐小河。
裴玨安慰完未亡人,轉身看見了殷未,隻是一瞬訝異,對殷未點了點頭,退回來站在了大廳後排。
殷未獻完花,退到人群中,雙手交握在身前,聽司儀念誦祭文,敘述徐小河的生平:少年時貧苦遭遇病痛,青年時勇敢上進,中年有成,晚年與病痛抗爭安然長眠……滿是誇讚的詞彙,華麗但不詳實。
疑惑累積,殷未想向徐小河的愛人了解更多,但那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在巨大的悲痛中難以保持清醒,被人攙扶下去了。
裴玨走過來,主動告訴了殷未一些信息:“徐伯父把所有資產都留給了安先生,徐家這邊幾個侄子很不滿,但程序完全合法合規,他們拿不到錢,隻能去騷擾既得利益者泄憤。安先生很為難。不講道理的人和事是很傷神的。”
“他們感情很好。”走出送別大廳,殷未看著山莊常綠的樹木在風中搖曳,“既然你們兩家交情不錯,你是來幫安先生擺脫麻煩的?”
裴玨搖頭:“我沒有收到過這樣的請求,盲目插手別人的家務事是不禮貌的。也沒必要自找麻煩。”
所以他剛才跟安先生說的,也隻是符合此情此景的客套話而已。
不愧是裴玨。
“至於感情。很奇怪……”裴玨對殷未說,“記得嗎?我跟你說過,我有個朋友,因為他師兄,和家裏鬧得很難看。”
殷未:“是徐小河?”
裴玨點頭:“徐伯父年輕的時候是學化工的,在調配醫藥方麵非常有天賦,但卻中途改做香水,即使這樣,還是有權貴家裏看中他的才華,想讓他入贅。結婚對象條件很好:美麗優雅學識豐富,但徐伯父還是頑固地要和他的師兄——一個毫無身家背景的普通學生——在一起,惹得權貴很不快。但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反叛沒有得到好的結果,他們分開近四十年,最近才重逢。”
“我之前不理解這樣的衝動行為。”裴玨看著殷未,笑意帶著罕見的拘謹,“但遇見你之後,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但你永遠不可能做到像他們一樣的轟轟烈烈,你有自己理性的判斷,避免犯錯。”殷未冷冷開口,打斷他生硬的抒情。
裴玨頓了頓:“我應該不需要像他們那樣衝動。隻要你理性下來。”
殷未搖頭。
裴玨總是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所有清醒的人都會和他保持同一陣營,宛如程序設定好的指令。就算在另一個世界,他因為殷未的消失而遷怒姑父,但其中未嚐沒有棄車保帥的打算——顧山川的行徑被警方掌握是遲早的事,斷尾求生的同時又能替師兄報仇,何樂而不為。
話不投機半句多。
殷未隨口編個借口甩開裴玨,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重讀徐小河留下的信,回想他說過的話,試圖從他身上找到和本位世界的聯係。
根據祭文,徐小河的少年和老年時光,殷未都見過了,那段“為愛失控”的時光,或許就是他本位世界的真實寫照。
難怪那次他說,如果回去,提醒他“別放手”。
在非本位世界死亡不會造成生命終止,殷未是這樣,徐小河呢,他現在是回到本位世界了嗎?
“不管死後是否還有去向,生前,我已經很滿足。就算錯過了許多年,但我們的心從未分開。存在著的所有時空都是真實的,我們,都是真實的。隻要心之所向,總有機會達成。我們彼此相愛。我們的故事,存在著,存在過,就夠了。”
殷未念完最後一句話,獨自下山。
小雨下起來了,霧蒙蒙的。
踏在泥濘的腳步聲從身後追來,殷未回頭,看見沈拙撐著傘從不遠處小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