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憂鬱 一
為了解人生有多麼短暫,一個人必須走過漫長的生活道路。——叔本華
秋分過後,黑夜越來越長,往往還沒等到各路人馬下班時間,天就已經黑透。尤其是冬至這一天,申洲市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冷空氣,路燈也變得尤為狹長。
馬路上都是步履匆匆的人群,隨著萬家燈火,漸入夜色。
千禧年過後,申洲市根據發展前景,拆除了部分老舊城區的危房建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檔小區鶴立雞群。第一批下海的開發商們賺得缽滿盆滿,自以為是地住在最高層俯視眾生。
雲海苑是一個月前才交房的小區,打著高端住宅、綠色花園的名頭,成了拉高申洲市房價的頭籌。但金絮其外,入住率不太美觀,饒是如此,物業保安還是恪盡職守地攔著聞衍不讓他進門。
聞衍今年剛上初三,渾身上下都是倒刺,德行難看得連親爸都不忍直視,叛逆且中二得翻江倒海,名言金句:“隻要是我想,三初小混混都得給我跪下。”
每到如此,他爸就會抄起棍子,追著他滿屋子上躥下跳,“老子先把你打趴下!”
但這會兒,能揍他的人一天沒回家,聞衍隻能耐著性子跟保安掰扯:“我找我爸!”
保安:“你爸誰啊?沒這人。”
聞衍:“我爸是警察!”
保安裹著件軍大衣,在西北風裏寸步不讓,“沒通行證,你爸是總統也不讓進!還警察,小夥子,這裏麵沒通緝犯讓你抓啊,趕緊走!”
好話說不通,聞衍的火氣蹭蹭往上躥:“別逼我揍你啊。”
保安把臉湊過去,“你來!有本事就你來!”
“我他媽……!”
聞衍剛把拳頭抄起來,就聽見小區裏傳來聲怒喝,“聞衍,幹什麼呢!造反啊!”
聞裕民剛四十出頭,身板挺拔,聲音渾厚,一張臉板著大寫的剛正不阿,揍起兒子來從來不手軟。
“爸……”聞衍不愛學習、不想考試,天天雞飛狗跳,但碰見他當警察的爸,也偶爾會慫到家。
聞衍依舊讓保安攔著,他披著件單薄的外套,藝高人膽大地跟冷空氣抬杠。聞衍掐著保安的胳膊,伸長脖子,看見聞裕民在晦暗的路燈下匆匆露了臉。
“小兔崽子!”聞裕民走近保安值班室,二話不說,屈著食手指就給聞衍來了記嘎嘣脆。聞衍捂著腦門不滿地嚷,“爸!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聞裕民反問,“大晚上的擾民生事,成何體統!”
聞衍冤得很,“現在才五點半。”
聞裕民似乎有事,不想和兒子進行多餘的深入交流,他擺了擺手,“有事說事。”
聞衍:“沒事,我就找你。”
聞裕民活像見了鬼,“你吃飽了撐得找我?我看你是找揍吧。”
“一點沒有父慈子孝。”聞衍無語:“我媽說你今天沒上班,可是一整天不見人影,吃完飯也沒平常積極,我……”
聞裕民沒有參透,斜著眼問:“你什麼?”
聞衍不好意思說自己右眼皮蹦躂了一天,放學回到家沒見著人,更是坐立不安。
也不知怎麼了,就是沒由來的焦慮,他借口出來買醬油,就是拐著彎來找親爸。
“沒……沒什麼。”聞衍搔了搔他那一腦袋被風吹成非主流的發型,含糊地說:“不早了,現在回家嗎?”
“不回。”聞裕民拒絕地很痛快,“小臨之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聞衍脫口而出,“家?他還哪有家。”
話音剛落,聞裕民又照著聞衍的後腦勺給了他一掌,“這麼大的人了,會不會說人話?”
至親隔著生死,家庭分崩離析,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切膚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