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就下來了。
葉小萍替徐舟吾擦幹淨眼淚,突然看見牆角居然還蹲著一個人。
這人心無外物,對一切視而不見,但是模樣太嚇人了。
葉小萍小聲詢問:“小徐,這是……誰?”
徐舟吾吃不準葉小萍的態度,不敢胡亂給聞衍捅亂子,隻能心虛地說:“阿衍的朋友。”
“啊……”葉小萍看著穆臨之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她遲疑地說,“看著像受傷了,要不要讓醫生過來看看?”
徐舟吾不能替穆臨之回答,隻能含糊其辭,“他自己有數。”
穆臨之確實受傷了,手臂和肩部中了兩槍,但他的疼痛已經和理智一起,集體離家出走。旁人隻認為他是皮外傷,穆臨之也隻當這些創口不存在。
他滿心口念叨著聞衍的名字,在這一刻神佛成了穆臨之的精神支柱,奢望他們能可憐自己。
讓有情人的後半生平安順遂。
直到手術結束,聞衍匆匆露了一麵,然後被送進ICU。
醫生跟家屬介紹情況,“他後腰的子彈和胃裏的異物取出來了,沒傷到內髒,這算是最輕的傷了。腦部血塊暫時處理幹淨了,不過拖得時間太長,再加上幾次嚴重撞擊,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還需要等他醒了看之後的情況。現在主要問題是他的肺部感染,病人如今抵抗力弱,所以感染非常嚴重,進入IUC之後,醫生會對這一塊加強治療和護理。”
主治醫生一口氣長篇大論,誰也不敢輕易打岔。
醫生見慣了病人家屬各種千奇百怪的反應,明白他們懸著心不敢放下,於是貼心地給了一個痛快的總結。
“命暫時是保住了,後續看恢複情況再定治療方案。但是我們也不敢保證接下來會有什麼意外發展——ICU裏的這段時間,是關鍵。”
醫生的隻言片語像一把螺絲刀,擰開了穆臨之崩到極限的神經。
接著,神經‘吧嗒’一聲斷了,穆臨之精疲力盡地嘔出一口黑血,他終於肯放下自己,解開這段沒完沒了的自我折磨。
聞衍在ICU睡了十多天,基本都是葉小萍陪護。穆臨之在做完手術後立刻恢複清醒,他不肯讓自己太舒坦,拒絕了多餘治療,也守在ICU門口,跟葉小萍大眼瞪小眼。
起初葉小萍沒放在心上,可之後穆臨之的表現就不太像朋友那麼簡單了。
ICU有固定探視時間,葉小萍作為母親是聞衍理所當然的探視者。但每次葉小萍從病房出來,第一眼看見穆臨之望眼欲穿的目光,她心裏就七上八下。
緊接著,聞衍那句‘他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見縫就鑽地占據了葉小萍每處大腦神經。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葉小萍不敢直麵穆臨之,她隻能拉著徐舟吾仔細問,徐舟吾一個腦袋兩個大,跑都跑不及。
這幫人越是這個態度,葉小萍就越發心神不寧。
在聞衍出ICU的前一天,葉小萍看穆臨之實在太可憐,於是找了個借口,終於跟穆臨之說上了話。
“阿姨。”這是穆臨之這麼多天來為數不多的開口,嗓子也不太順暢。
葉小萍有點兒心疼這孩子,“吃飯了嗎?”
“吃了。”
“你天天守在這兒,也不跟我說句話——我看你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啊?”
穆臨之眼下不敢提以前的事,他輕輕點了頭,說:“去年冬至,哥——他帶著我回過弄堂。阿姨,我還給你帶了塊蛋糕。”
葉小萍想起來了。
“哎喲,是你啊!怎麼、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沒事,”穆臨之嗓子越來越啞,到最後聽起來像哭,“他……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