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統統被迎頭潑上一盆涼水,在早春時節凍結成冰,自心口往外冒著冷氣,輕輕一敲,就碎得幹幹淨淨。

理智而言,顧飛飛不覺得自己應該生氣,沒這個理由,可此刻她講不了理智,隻有一種打蛇七寸一般的直覺,要把自己的怒氣口不擇言地發泄出來。

於是一切心緒統統堆成了兩句口不對心的話:“我剛剛聽到了。

“陳約,我不喜歡你。”

陳約原本還在想該如何解釋,聞言,臉色瞬間一白,遲了片刻,才盡量穩著聲音回答:“那抱歉,是我唐突了。”

自從顧飛飛和他認識以來,哪怕在傷重的時候,所見的陳約都未曾像現在這樣直白地顯出脆弱,讓人不忍心。

顧飛飛幾度想收回剛剛的話,告訴他這話是故意說的,純屬在氣人,或者幹脆利落地吵一架算了。可是她從小沒和誰動過口舌,沒有這項技能。

最後,顧飛飛隻抿了抿嘴唇,轉身拿了堪輿圖,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約眼見她離去,想叫她一聲,但張開嘴,終歸沒能發出聲音。

大夫一把年紀,看多了大風大浪,巍然不動。蕭成鄴尷尬地抓了抓頭:“……沒事,晚上等她回來,我……”

“去抓藥。”陳約打斷了他的安慰,“……別說了。”

有了路線,顧飛飛這次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清水教分舵所在。

她能闖鎮心燈陣,這區區瘴氣林更不在話下。這個靈氣稀薄的世界沒法在咒術法陣上翻出花樣,在顧飛飛的眼裏,那都不過是些雕蟲小技,加在一起,可能都遠不如一個陳約來得會騙。

她抽出一絲靈力護體,直接進了林子,如入無人之境,隨便轉了一圈,把機關和布局都記下。

做完這些,見日頭還高,她又不想回客棧去,便找了棵樹,飛身而上,開始坐在上邊發呆。

顧飛飛能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看自己,沒見對方有動靜,也按兵不動懶得理會。

沒多一會,那暗中的目光不見了,坐久了也無聊,她便從樹上跳下去,沿著來時的方向,慢慢往回走。

時間又回到修煉的時候一樣漫長,怎麼都熬不到天黑。等蕭成鄴去客棧送晚飯,顧飛飛已經坐在自己的房間,用小楷整整齊齊寫下了整個迷陣的關卡,還畫了一張地圖——沒找到紙,借用了堪輿圖的背麵。

蕭成鄴驚喜不已,收下以後,叫顧飛飛去一起吃飯。

顧飛飛不想吃,也不想去看陳約,回答:“不必,我辟穀。”

蕭成鄴:“……?”

顧飛飛說完就關了門,坐到床上打坐入定,五官六感一隔絕,連敲門都無法驚動她。

蕭成鄴:“???”

他拿著地圖回到陳約那,陳約也不意外沒叫來人,隻讓他裝一盒吃的送去,並且妥善收下了那張圖。

蕭成鄴:“不是,你拿走了,我用什麼?”

陳約回答:“我給你畫一份。”

蕭成鄴道:“得嘞,少爺,小的遵命。對了,剛剛清水教的鬧上門來了,說一天沒看著分舵主,肯定是叫我抓去了……你說這叫什麼事?我連人家門都摸不著。嘿,你想什麼呢?”

陳約道:“我在想,羅城清水教為何一直沒有動靜。”

“可能是羅城運氣好,羅城清水教嚴格得很,不像渝州的,隨便入教。”蕭成鄴一邊裝飯,一邊說,“還有事沒事地鬧事,生生給欽天監的閑差鬧成熬夜做事。”

陳約看著他夾菜,指揮道:“多放肉。”

“……”蕭成鄴要造反了,“是是是,我都裝了半盤子了。少爺您茹素,我還得吃呢,給我留點下酒的。”

蕭成鄴把飯盒送過去,敲門幾聲,還是沒人應,隻好擱在門口,說:“顧仙子,人是鐵飯是鋼,生氣也別不吃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