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設想過很多種模樣的徐書原,就是沒有這一種。他手裏提著一個鋁製的燒水壺,出來給外麵長輩的茶杯裏加水。光影錯雜,他側麵輪廓消瘦,左邊半張臉被陰影遮住,表情晦暗不明,偶爾開口說一句半句話,但隔得太遠聽不清。
很快徐書原就轉身往回走。付嘉怔在那裏,細細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找誰?”身後忽然有人說著方言拍肩,付嘉嚇得往旁邊退了一步,再抬眸徐書原已經停下,轉頭朝這邊看過來。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他被釘在原地。徐書原望著他,須臾後才眼神聚焦,眉心微微擰起。
身後那個親戚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並且滿臉戒備:“你是來找誰的?”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徐書原放下燒水壺走過來,付嘉目光閃躲,就是下意識害怕看到他傷心難過的神情,因為那樣自己也會很難過。
徐書原回了句方言:“他是來找我的。”親戚狐疑片刻走開。
走廊外的陽光晃在他臉上,他的神色也忽明忽暗,並且一直沒再開口。
因為是垂著眸,所以付嘉看到他右手手背上好幾個輸液針孔,眼眸隨即顫了顫。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穿著一件舊T恤,膝蓋處有灰,左臂戴一圈黑色孝布,眼睛裏布滿血絲。
一瞬間付嘉緊緊地攥住手,呼吸有些不暢:“你還好嗎?”
“還好,謝謝關心。”他將手插進長褲的側袋裏,目光撇開,看上去拒人於千裏之外,聲音卻很暗啞。
“我……”
付嘉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說。說自己很擔心他或者想他似乎都不合適。沉默來沉默去隻能不說話,任憑他去理解。
“先進來吧。”徐書原轉身進了屋。
付嘉跟在他身後,從幾個親戚的目光中走進去,見到一個極其簡陋的靈堂。老人的黑白照片是直接立在桌上的,沒掛起來,上麵也沒遮黑帷。
屋裏是水泥地,到處堆放得很雜亂。徐書原把椅子上搭的幾件衣服拿起來,示意他坐,他局促地坐下。
“怎麼過來的?”
“坐高鐵。”
“還能買到票?”
“一等座還有。”
徐書原站在他麵前,目光自上而下,卻沒有一絲一毫盛氣淩人的感覺,反而很晦暗,“有心了。”
客氣的口吻聽得付嘉揪緊心。
然而說幾句客氣話也是奢侈事,徐書原沒有空閑的時候。付嘉坐在角落,注視著徐書原忙進忙出,時間流逝得不知不覺又仿佛沒有盡頭。
不久徐靜不知從哪裏趕回來,一進門就攏起頭發去做飯,見到付嘉也隻是打了聲招呼。
付嘉坐立難安,但也插不上手。筒子樓通風差,油煙味飄出來嗆得他不住咳嗽。徐書原注意到了,過來說:“你先到樓下天井去坐,過會兒我去找你。”
“不用不用!”付嘉怕給他添麻煩,“我就坐這等你。”
徐書原往外擺了擺手:“你在這裏我分心。”
付嘉鼻酸了一瞬,起身往外走,還沒到樓梯口就被叫住:“付嘉——”
他回過頭,徐書原快步趕來。
“拿著這個,下麵蚊子多。”
垂眸一看,是瓶隻剩下小半的花露水。付嘉攥著它下了樓,一路走一路想要流眼淚,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這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
天井涼爽,偶爾有蚊鳴蟲擾。仰頭還看不見月亮,隻有淡淡月光透過梧桐樹的罅隙灑下來,地麵上映出付嘉年輕的輪廓,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