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雖然平淡,卻如涓涓細流般過得也快。這裏有太多熟悉的印記,讓她覺得安心,一顆躁動的心逐漸平複,不再那麼計較得失了。也許正因為有了一定的距離才能夠看得清楚吧!

梁鍾鳴給她來過一次電話,在她回家後的第三天。

雖然他語氣柔和,伊楠仍能感覺出來他心情很差,聲音聽上去極為嘶啞,仿佛幾天沒睡好覺了。也沒有多餘的話,他隻是問了問她的狀況,聽說她已經在家裏,遂放下心來。他沒有告訴伊楠匆匆離去的原因,她也沒問。她再愛他,也深知自己不該涉入他的生活。她跟他,就像水麵上兩個獨立而成的波紋,泛起的一圈圈漣漪最終碰撞上了,但中心的兩個點卻永遠也不會交融。

他說過,他隻是陪她走一段。他對待她的每一步都是溫婉漸進又隱忍克製的,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他好,於是對他的那份感情就越難割舍,仿佛繞進了一個死局。

她對著夜空悵然歎了口氣,看了看桌上的手機,拾起來,猶豫著,心裏有某種渴望,想聽聽他的聲音,號撥了一半,還是按捺住了。他也許在應酬,也許在家裏,一定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

伊楠想了想,轉而給他發了條短信,寥寥數語,無非是幾句平常的問候。隻有她自己清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心裏直接飛出來的一樣。

同一片星空下,梁鍾鳴在園子裏抽完一支煙,正準備回屋,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掏出來,按了幾下按鈕,然後讀到了那條短信。

他長久地對著那行字出神,沒有多少表情,但眼神漸趨溫柔。

他進了屋,隻見偌大的客廳裏,景玲仍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梁鍾鳴暗歎一口氣,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仍心平氣和地道:“明天你先回去,我還得再待兩天,把這裏的雜物理一理。”

景玲忍耐著聽他說完,倏然間轉身麵對著他,換了一副激憤的表情,“我知道你跟你父親感情好,從前你背著你母親來看他,我說什麼沒有?可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犯得著在這種小事上跟她較勁嗎?惹惱了她,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梁鍾鳴半低著頭,臉色越來越青,有怒意在胸腔裏湧動。景玲見他始終不吭聲,不覺蹲下`身來,雙手輕輕撫過他越發憔悴、瘦削的臉龐,心裏微微感到疼,於是軟聲勸道:“鍾鳴,聽話,跟我回去吧?老太太養育了你這麼多年,必定不會薄待你,她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父親走了,她心裏也不好受,可她能向誰發泄呢?如今她一連催促了三次讓你趕緊回去,你偏偏僵著不走,這不正好給了她一個發作的理由?!她本就對你……”她突然卡住了,不再往下說,撫在丈夫臉頰上的手垂了下來,輕輕歎了一口氣,“鍾鳴,她一個女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要體諒她。”

梁鍾鳴緩緩地抬起頭,周身的怒意已經悄然散去,可那眼神分明是寒的。他沒有看向妻子,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說什麼都是多餘,沒人會懂。

山那邊是海 山:浮木(5)

最終,他隻是有些倦怠地對妻子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景玲感到一絲寒意。她不明白一向溫厚的丈夫怎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固執?她好話都已說盡,他卻仍然無動於衷,這還是那個與她相濡以沫了十年的丈夫嗎?為什麼他們在一起越久,她反而覺得越摸不透他?

十六歲那年,她隨做生意的父母遷入內地,在深圳初識梁鍾鳴。那時,他還是一個大學在讀的學生,話不多,卻俊朗儒雅,謙和有禮,比她兩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哥哥要沉穩許多,深得父親賞識,也在她的心頭撩起漣漪。每次去許家,她的目光都會不自覺地在人群裏搜索那個白楊樹般風度翩然的身影,卻常常失望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