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皇帝忽然輕聲喚了一句:“小暥。”

謝暥後退的動作一頓。

皇帝看著他緩慢道:“過去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是父皇沒有及時護住你,抱歉。”

鮮有人知,當年喜歡上宋蕙的不止皇帝一個人,曾經的申屠家主一生也在愛慕那個在紅梅林中揮舞長鞭的女子。

申屠嬴未曾得到,得知宋蕙服毒自盡後,他的愛扭曲為對皇帝的恨,也更加厭惡謝暥,將所有恨意加諸在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後來,申屠嬴不想讓郭家得逞,才讓他們父子相認。

但過去那些年的苦痛,皇帝早已無法彌補。

殿內無聲,許久才響起少年的聲音:“時局致然,您說過,大丈夫不困囿過去方可前行,兒臣會一直記著這句話。”

少年背影漸漸遠去。

仁安帝仿佛看見曾經的自己,但少年比他堅定,也會走得比他更坦蕩。

而他永遠不可能擺脫過去,他的路已在盡頭。

.

入春後,皇帝病情持續加重,一度昏迷不醒。

禦醫診斷多日,發現皇帝身中蠱毒,然縱使尋到解藥,蠱毒對身體的破壞已經不可挽回,皇帝時日無多。

謝暥沒有刻意瞞著這則消息,消息傳到宮外,不知何時起流言紛紛。

“他們說,說是殿下對陛下下毒,殿下心術不正,沒有儲君之德……”

再多的話宮人們不敢再說。

奚嫵揚手將茶盞扔了出去,麵有慍色:“這種話他們也敢胡說,去查,所有涉及流言之人重罰,本宮看誰敢再胡言亂語!”

太子妃動怒,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躍青領命下去吩咐。

奚嫵難掩怒色,謝暥走進來時,她才勉強冷靜下來:“都出去吧。”

宮人悉數退下,謝暥握住奚嫵略微冰涼的手,抱著她坐到懷中:“不必動怒,他們既已決定行事,我們這邊態度如何並不重要。”

“我知道,但是一點態度沒有還是可疑,我剛剛演得如何,是不是很真?”

謝暥輕聲一笑:“阿嫵生氣的樣子很美。”

奚嫵想到洞房那夜的“很美”,她捂住少年的唇:“你還是別說話了,先休息一會兒,我讓廚房準備些膳食。”

皇帝病重後太子監國,謝暥忙於處理政事和照顧皇帝,奚嫵有時候一天都見不到他。

“不必,陪我睡一會兒就好。”

謝暥不想放人,他抱著小公主睡到軟榻上,軟榻勉強擠下兩個人,奚嫵靠謝暥越近越能看清他眼下的青黑。

郭家尚在朝中,朝中又諸事繁雜,那些老臣也未必願意聽他的話,皇帝有意曆練他,所以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輕鬆。

“睡吧,我在這裏。”奚嫵伸手抱住謝暥的腰。

謝暥唇畔揚起些弧度,他鼻尖浮動著小公主身上微甜的香味,沉沉睡著。

……

三月接連幾場春雨,整個京城都困在潮濕中。

宮中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朝中老臣卻愈發服從太子之令。

寒食那日,奚嫵去了一趟綾綺殿,她親手做了許多青團,皇帝難得有胃口吃了兩個。

她陪著皇帝坐了一下午,外麵的春雨未曾停下,花窗外的紅梅早已落盡,新抽出來的綠葉生機勃勃。

臨走前,皇帝看著外麵的紅梅,他含笑道:“雖然陰差陽錯,但朕很慶幸小暥遇見了你。”

奚嫵看著皇帝鬢邊的白發,她忍住淚意,也笑著道:“若非父皇當初願意放兒臣走,兒臣也不會遇到殿下,兒臣多謝父皇曾經的庇護和縱容。”

走到殿外,奚嫵隱約還能聽見皇帝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