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誠惶誠恐,卻又覺得茫然無措。
他很知足,但也十分不安,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爭取到的結果,還是導演放不下晏時清的麵子硬分給他的角色。
他想告訴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但又因不太自信導致連開心得都有點膽怯,如此反複兩天後,祁九決心還是趁此機會,把話都搬到明麵上來說。
他放下筷子,揚首望向晏時清,掛著合適的笑,看起來落落大方。
但是他在桌下的手交互捏著大拇指,等著自己心跳不那麼厲害之後才問:“晏老師,你為什麼替我要試鏡的機會呢?”
晏時清先是雲淡風輕地指正:“叫晏晏。”
“...... 晏晏。”
“因為我答應你了。” 他稍微滿意一點,開始慢慢解釋,“而且你值得。”
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開心,像閃電一樣劈進大腦的,隻有惶恐。
祁九抬手很快地捏了下耳垂,想把躥上耳尖的癢意按下去:“可是、我——”
“我......” 祁九囁嚅著,發覺說出這句話遠比想象中困難。
我什麼呢?
他呆滯地想,我不配、我可能不行、我會讓你失望?
祁九的眼尾發燙,突如其來的情緒排山倒海,淹沒掉他的體麵。
他用力地呼吸、大口地喘氣,用雙手去握住了衣襟處的衣服,以企圖能獲得更多氧氣,不至於讓自己窒息。
晏時清注意到他的異常,但並沒有打斷他,以異常冷酷的姿態,順著自己的話頭接著開口:
“不止我認為你值得,既然導演給了你角色,就說明他們也這麼認為。”
“我沒有幹預選角的事,我也不應該幹預。” 他冷靜地說,“平心而論,我並不想讓更多人看到你,我想獨占你。”
他說這些時完全沒有打頓,不知道是因為早已準備好說辭,還是刨開心思對現在的他來說過於容易:“但是更想你不討厭我。”
“我不知道你剛才想說什麼,我也不理解為什麼你會產生自卑此類念頭。”
祁九渾身猛地顫唞一瞬。
…… 晏時清真的什麼都不會,他真的很不會說話、完全不懂場合。
他怎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把如此敏[gǎn]的現實暴露在一個心思如此細膩的人麵前。
祁九的頭快埋到桌麵上,他本人並沒注意到。
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是什麼時候轉移視線的、又是什麼時候快哭出來的。
突然挑明開的卑劣情緒驟地捆住了他的手腳,祁九隻感覺自己是被強硬丟進深海的淡水魚。
明明不是他的問題,但祁九還是低著頭,從指腹一直掐到虎口,難過又無助,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兒。
他呼吸早已紊亂,進入胃裏的生魚壽司遲來地泛著惡心,在視線徹底模糊之前,聽到晏時清喊:
“祁九,抬頭看我。”
於是祁九條件反射地揚起臉。
在氤氳的視野中,他茫然地撞進晏時清的眼裏。
專注的、明亮的,像一顆打磨過頭的黑曜石。
晏時清麵色認真,甚至看起來有點嚴厲,動作卻不合時宜地溫柔。
——他伸長手,輕柔地蹭過祁九的發旋,而後下移掠過對方右眼眼瞼,從那顆小痣開始,一直往後摩挲,用指腹撫去祁九醞在眼角的、那點碎銀一般的淚水。
他聲音和煦得不像話,體貼得完全不像他本身,像是想用這種行為碾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