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到他嘴裏,他貪玩地用舌尖抵出來,燕赤城便拿住了他的下巴,大拇指輕輕撥了撥他柔軟的下唇肉,半逼半哄地給他喂進了嘴裏,接著用唇語告訴他:“未忙什麼,隻是打算給武陵派降一場天劫。”

“武陵派又怎麼招惹你了?”石頭好奇道。

“沒怎麼。”燕仙君微微搖頭,“不過是差不多該換個掌門了。”

燕仙君說完便沒再提過這回事,天劫當日,他既沒知會石頭,也沒出門,落一場雷對他而言根本無需放在心上,風起雲散皆隨心動,他闔目坐在窗前,人間便可三日暗無日月。

倒是石頭天天惦念著,正好他閑得發慌,看天色陰了便尋了個借口便往外跑,仍舊高高坐在梧桐樹上,施了個窺天咒,瞧著水簾下的武陵弟子。

武陵掌門人餘素清迎風立在山崖上,身後站著武陵派二百一十二名弟子,為首那個生得很好看,石頭記得他的名字,知道他叫靈鏡。

餘素清把靈鏡喚道身前,囑咐了幾句,石頭沒聽清,隻見到靈鏡臉上露出了些微擔憂,很快又被堅定所替代,簡短地回了幾個字。

餘素清搖了搖頭,又說了些什麼,此時天上雲動風起,烏雲蔽日,餘素清揮了揮手,靈鏡轉身回到隊列中去,幾步間頻頻回了幾次頭。

“水娘,你聽不聽得見他們在說什麼?”石頭好奇地問道。

水娘從小鏡湖裏盤旋上來,挨著他道:“謝少爺,餘掌門在交代後事。”

“為什麼?”石頭托著下巴,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會死麼?這難道不是燕赤城剛決定的?”

“他心中有孽。”水娘在石頭身邊環了兩圈,打著旋道,“大概多少已經有數了。”

石頭心頭一悸,下意識問:“孽到底是什麼?”

水娘搖了搖頭:“我也勿大懂的,約莫是和凡人講的‘罪惡’差不多的物事。”

石頭沒再多話,隻是微微支起了身子,看著餘素清的眼神多了兩分認真。

餘素清白袍玉冠,一身道袍打理得一絲不苟,手中拂塵微旋,塵須子搭在左臂之上,迎著月色抱手而立,身後二百餘名弟子成圓陣狀肅立,低眉垂目,一手持劍,一手掐訣立於身前。

“這群小孩還蠻聰明的。”水娘微笑道,“他們打算用誅邪陣來對付這個天劫。”

“誅邪陣?”石頭來了興趣,“怎麼回事?這天雷不是老天爺賞的,怎麼還能當邪物來誅滅?”

“誅邪陣大概也勿是隻能誅邪的。”水娘軟聲道,他單手一抬,從水裏招上來一個水球,球心還遊著一條鰟鮍魚,“它老講究,簡單說就是那兩百個小孩把劍意編織成一個圓,天雷打進去,就像這水球裏的魚一樣。”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鰟鮍飛快地一動,像一柄短小的匕首一樣刺進水球的外壁,外壁登時被撞出一個豁口,魚身附近劃出兩條細碎的泡沫,隻一瞬,豁口便恢複如初。

水娘道:“‘困一人,殺一人,殺一人,困一人,盈虧有序,誅邪有道,不死亦不休。’天雷擊落一名弟子便是撞開一道豁口,劍陣為了彌補豁口便會‘濺’起更多的劍意來阻擋天雷,這法子在誅邪時用來和邪魔同歸於盡確是有用的,拿來擋雷,就勿曉得能不能有大用場了。”

石頭訝然:“我卻是不明白了,這餘素清的命,竟是比兩百多弟子的命更有用麼?”

水娘幽幽應道:“我也勿明白的,凡人都有這許多彎彎繞繞,有辰光有貴賤之分,有辰光有親疏之分,這歇拿一條命去保許多條命,那歇拿許多條命來保一條命,誰能弄懂呀。”

石頭一擊掌,笑道:“可不是嘛,兩百多人自甘犧牲保一個老頭子,臉上一副要當好漢好英雄的模樣,老頭子卻想把這群人通通趕回去,臉上也是一副要獨自當好漢好英雄的模樣,他們自個都沒商量好,偏偏又各自逞能,還真是十分有趣,十分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