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沿著幾根白骨細細摩挲,在令管事臉色又開始發綠時,才緩緩收回手,手中還拿著一截長長的胸骨。

令管事:“少,少爺。”

“令堅。”謝秋石問道,“你手邊有劍麼?”

令堅一愣,忙應了是,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拔出一把長劍,雙手捧著遞到謝秋石手中。

謝秋石握住劍柄,輕輕一振,劍鋒顫顫,發出一陣嗡鳴。

他目光一凝,忽地翻過手腕,雪刃劃過一道銀光,架在令管事頸邊!

令堅未躲未閃,隻木然立在原地,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嚇傻了。

“削、劈、刺、砍,用劍殺人,還是這樣比較順手。直接拿劍尖捅人,是不同武功的小兒才會做的事。”謝秋石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收起劍,轉而拿過那根胸骨,在指間滴溜溜轉了兩個小圈,指節扣了扣白骨上端一處凹陷,道,“這玩意,應該不是劍刺出來的吧。”

令堅眼珠微轉,似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道:“回少爺,看著確實不像是劍刺的。”

謝掌門點點頭,提著那根長骨沿十三具棺材挑挑揀揀走了遍,撥拉劃弄一番,又挑出好幾根或擦傷或坑陷的白骨。

“都是一個人殺的。”謝掌門拍了拍手,撣去袖上灰塵,緩聲道,“一槍斃命,幹脆利落。”

“少爺……”

謝秋石沒理他,喃喃道:“她對她們心中有愧,所以才一反尋常作風,予以厚葬,日日祭拜。人是祝百淩殺的,令堅,我說得對麼?”

令堅隻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我去問問燕赤城——烏龜王八蛋肯定又瞞了我一籮筐事情,今時不如往昔,這次我非要把他捆起來,拿馬鞭細細地審!”謝秋石哼笑道,“令堅,你先把這些骨頭埋回去,然後——”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忽覺眼皮一暗,鼻端一股異味,他下意識閉上嘴,屏住了呼吸。

“少爺……天色已經暗了。”令管事顫顫開口,老邁嘶啞的聲音在蕭瑟的晚風中顯得尤為詭譎,好像在白骨上來回摩攃的砂紙,帶著“嘶啦嘶啦”的氣音,“日落西山,烏雲蓋月,那鬼哭……是時候就要開始了……”

第64章 偽兒泣真母(三)

悉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高草間穿行而來。

“啪踏、啪踏”的落足聲後,帶著“嘶啦”的掃音,有些拖泥帶水。

謝秋石闔目聽了會兒,托著下巴,歪著頭,指節有節奏地叩著手肘。

令管事垂手立在他身後,安靜地站著,一動不動,活像一座石雕。

那“啪踏”聲響了一陣,忽然散開,自四麵八方包圍上來,足音如浪,一圈一圈地逼近。

高草亂顫,“唆唆”不止,包圍圈越縮越小,而圓圈的中心,正是他們所處的這片山茶碑林!

謝秋石緩緩睜眼,手指揣入袖中,摸出一柄折扇,又解下項間珠串,纏在手腕上,與扇柄一並捏在指間。

“啪踏……”

“啪踏……”

“啪踏……”

枯草被踩在腳下,東倒西歪,露出間雜其間的人影——月色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被拉得瘦長如鬼,如細細的針腳般,七歪八斜地釘在墳堆間。

謝秋石歎道:“既非狐妖,也非嬰孩,令堅,你說,他們是什麼?”

令管事連連搖頭,許久方道:“少爺,他們是活人。”

“非但是活人。”謝掌門淡淡一笑,“還都是男人。”

二人交談間,天上的濃雲墨團被澄澄的月光驅散,自死人坡往上看,當空的明月竟碩大如人麵,月盤上隱隱綽綽的“暗波”,既如老嫗麵上的溝壑,也如狐嘴左畔的坑須,偶有環成一環的,瞧著又像男嬰嘬食娘乳後深深留下的猙獰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