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回了肚子裏,許久才含糊開口,“我們不會明白。”
謝秋石很快就明白了。
當他戮盡鬼界第一道“殘天道”時,那身原本雪白的衣物不需要施術也已變得豔紅。
他有點茫然地抬著頭,不太清楚自己殺了多少人,大抵上是有幾個人能和自己過兩招,有幾個還沒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震了個稀巴爛,更多的是哀哭求饒的老弱婦幼,市儈商販,還有一寺的鬼僧,他殺他們的時候好笑地懷疑這群老禿驢可能一輩子連隻雞都沒殺過。
他淌著血泊慢悠悠地回到瀛台山,兜了一圈,嚇倒一片,被逗樂了,一路哈哈大笑起來,心想與大仙小仙玩一通老鷹捉小雞也算別有樂趣,不如再往前走走,去多嚇倒些人。
路上連踹帶嚇從幾個仙人口中逼問出秦靈徹正在瑤台擺宴,今日似乎是哪個楊姓仙姑的誕辰,他也沒聽進心裏去,一路搖搖擺擺晃著扇子,不知不覺就走到瑤台,抬腳踹開兩個守門的仙將,大步流星走上殿去,衣擺後還淅淅瀝瀝小雨般滴著血。
席間笑語歡聲自他進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群仙麵色各異,他就像沒看到一般,一路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往秦靈徹左側席一坐,靠著椅背翹起腳,衝秦靈徹點了點頭,便是打過了招呼。
堂下一時落針可聞,秦靈徹尚未發話,謝秋石已笑道:“怎麼了?拘束什麼?該吃吃,該喝喝,當我不在就行。我身上隻沾了點血,又沒沾煞,一個個嚇得跟鵪鶉似的,像什麼樣子。”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竟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他百無聊賴地抽出折扇指向眾仙,指上一人便頓一頓,打趣地瞅著那人受驚的神情,如此數回,他方歇了手,百無聊賴道:“也不怪你們,孽煞自在人心。”
“秋石。”帝君終於發話,將這一席噤如寒蟬的賓客拯救出來了,“別鬧了,有樣東西要賞給你。”
“可別,可別!”謝秋石誇張地叫道,“您每次賞我東西,都是有更髒的活要我去做。”
天帝淡笑不答,輕一擊掌,兩個侍童端著一隻長木匣走上堂來,當眾緩緩揭開。
謝秋石吊兒郎當靠著椅背,渾身上下沒一寸皮膚有力氣,他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直到淡淡的桃花香從匣中傳來,他才略略支棱起頭。
那並不是馥鬱濃麗的花香,而是一種清新純然的植被氣息,卻生生壓過了謝秋石身上粘稠的血腥氣,叫他覺得從頭到腳都清爽鬆快起來。
桃源仙君來了精神,徐徐踱到匣前,揀出那枝桃花,抬起手,對著燭光,細細地看著,零碎的花瓣灑在他的臉上,映在碧藍色的目光裏,他沒有躲,而是張口叼住了落下的一片。
“秋石素來喜歡桃花,也幾次去凡間尋覓上好的桃木。”秦靈徹笑道,“隻是這種品相的,大約是沒見過吧?”
謝秋石不置可否,依舊著迷般嗅著那樹木枝幹間的芬芳,他已經在瀛台山度過了幾千個冬日,但這本桃花叫他嗅到了春意,好似回到了夢中的舊鄉。
“秋石?”秦靈徹問道。
“寶貝。”謝秋石忽然道,“若是這本桃花,確實稱得上一件寶貝。”
秦靈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本桃花生在哪裏?”謝秋石直截問道。
“我去拜訪過它一次。”秦靈徹卻答非所問,目光沉沉,“可惜無緣得以一見。”
“自相矛盾。你既折了它的枝,又如何見不到它本尊?”謝秋石擰起眉,語氣變壞了些,“這本桃花在哪裏?”
秦靈徹仍舊好整以暇地跟他繞著圈子,玉盞中瓊漿將盡,仙台上燭光堪剪,他才打啞謎似的悠悠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