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陣眼在何處?”他最後道,“令堅……想送仙君一程。”
陣眼在小鏡湖。
令堅趕到小鏡湖時,謝秋石正與水娘抱在一起喝酒。
令堅:“……”
謝秋石見到他,眉開眼笑,也伸長手臂把他拉過來,攬在胳膊肘下,笑道:“本仙君竟然死到臨頭,還有坐享齊人之福這樣的好事!”
水娘急道:“少爺,弗好這樣的,你趕緊再想想辦法……”
“沒有其他辦法。”謝秋石仰頭將酒喝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些為金縷衣所困之人,貪圖不屬於自己的運數,逆天改命,妄奪他人前程……他們與我一樣,早為不可逃脫的孽債所困。”
“凡間沒有孽煞之說的!”水娘紅著眼睛道,“他們做錯事體,該交給官府律令處罰,少爺殺了他們的頭,孽煞要算到少爺頭上的!”
謝秋石渾不在意,笑道:“我還差這一條罪麼?”
他將酒壺甩在桌上,一撩衣袍,走出水榭,腳踩五彩仙陣,手持玉扇翠珠,心道:當年薛靈鏡身死於此,說他逆道而行卻不悔,如今我又何嚐不是如此,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算在我身上的罪咎,可每一件事又除我之外無人能及、不可不為,我有何可悔,有何可懼!……隻苦了他對我相候相守——然而我殺的每一個人,又哪個沒有相守相候之人呢?
想罷他抬起頭,目中明澈決絕,而那九重天上,秦靈徹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忽然低下頭去,輕笑一聲。
一旁周瑛莘停下腳步,疑道:“陛下?”
“無事。”秦靈徹搖了搖頭。
周瑛莘不解:“陛下無故發笑,想來是有喜事。”
“算不得喜事,隻是有些意思。”秦靈徹微笑道,“鴻蒙至今,三萬六千餘年,輪回百世,我倒是第一次見識……這頑石徹頭徹尾地變成凡人。”
第一陣雷聲響起,燕赤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最終沒有任何動作。
他揮了揮手,讓令堅留在院外的東西飄回裏屋,他將火盆燃了,把那些簿冊丟進去。
謝秋石臨走時跟他說那番話,是讓想他活下去,而這些東西,若是留在世上,他每看一眼,那活下去的念頭便會淡一分。
他不知道往後的歲月他該如何度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活到天亡地枯,他看著滿地焦灰殘燼,聽聞天雷灌耳,隻覺身體裏邊有什麼剛長出來的東西,正在悄然遠去。
“噗嗤”一聲,爐膛中的火忽然滅了。
他皺了皺眉,捏了個法訣,讓那火燒得更旺盛些。
火舌冉冉升起,然而,在碰到那潮濕的簿冊時,複又化為一縷細煙,繼而滅去。
他定睛一看,隻見那本書上寫著五個熟悉的大字:
《八荒獨尊法》。
燕赤城心中一動,他將那《獨尊法》從火盆中取出來,爐火複又開始燃燒,他翻開書冊,秦靈徹的筆跡躍然紙上。
《獨尊術》的內容他和謝秋石早已爛熟於心,本已不必再看,隻是今番再讀,卻總覺得那術法中有些許不同往日之處。
燕赤城皺著眉,飛快地將術法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功法經訣仍是那幾句,並無異樣,他又翻了一遍,忽然在最後一頁後停下了動作。
隻見那書皮因濕水又灼烤而鼓起來,裏麵竟隱隱透出字跡,燕赤城將書皮裁開,裏頭掉出一張布滿褶皺的泛黃紙片。
紙片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字跡,甚至沾著灰暗的血斑,仍是秦靈徹的筆跡,卻與前麵端正蒼勁的字體截然不同——那筆字淩亂潦草,下筆時力透紙背,收筆時又似乎氣有不足,仿佛是一個人在極虛弱時,咬著恨意與不甘,忍痛寫下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