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老一輩的人都說,人在快死的時候,會經常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事,還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那些出現在自己生命中,自己討厭的,愛的人和事都會一一在夢中閃現,是在對這個世界告別。
蘇瑾昱一直對此嗤之以鼻,直到他老了,骨瘦嶙峋的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時日無多的時候,他才相信,那些老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這一生,前半生過得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後半生卻平靜得像一灘死水,石子扔進去也激不起半點波瀾,而造成這一切的分水嶺,是一個名叫顧裴朗的男人。
蘇瑾昱知道自己快死了,因為他已經連著一個星期,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夢見那個男人。
夢裏的男人還是兩人當初第一次見麵時的模樣,坐在黑色的輪椅上,上半身一件純白如雪的襯衣,腿上蓋著一條灰色的羊絨毯,英挺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眼型狹長,眼尾微微上揚,看著人的時候就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裹著刺骨的寒風,讓人冷到骨子裏。高挺的鼻梁,淡紅單薄的唇瓣,刀削般的輪廓,處處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漠。
然而隻有蘇瑾昱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冷漠到近乎絕情的男人,也會在麵對自己喜歡的人時,露出世界上最溫暖的笑容。
曾經,那個笑容是屬於他的,在他們還沒離婚的時候,屬於他。
顧隱說他不配跟著顧裴朗一起死,蘇瑾昱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他在顧裴朗走後,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帶著他對男人的愧疚,帶著蘇家造下的罪孽,一直活到了現在。
當今的科技和醫療是那樣的發達,從七十五歲檢查出肝癌晚期,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哪怕他早就心存死誌,卻還是被硬生生的放在ICU裏拖了五年。
八十歲啊……算是高齡了吧?蘇瑾昱迷迷糊糊地聽著耳邊機器工作的聲音,這樣想著。
夢境中的那個男人仿佛又出現在了眼前,穿著一身雪白的襯衣,端端正正的坐在黑色的輪椅上,神色清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蘇瑾昱看著男人,輕輕勾了勾唇角。
裴朗,你是來接我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可是我想見你,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想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裴朗,我好疼啊,真的好疼,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像我們結婚那天一樣,我發誓,這一次,我不會再推開你,也不會再罵你變態了,好不好?
輪椅上的男人像是聽見了他的話一樣,操控著輪椅緩緩朝他走來,卻在離他還有三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慢慢的,朝他伸出了手。
蘇瑾昱勾著唇角開心的笑了,腳步控製不住的朝著對方奔跑而去。
他就知道,他的裴朗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奔跑的腳步陡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像被凝固了一般,蘇瑾昱呆呆地看著麵前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男人,心裏開始升起一股無法抑製的恐慌。
裴朗……裴朗……你別丟下我……你別丟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身形逐漸遠去的男人聽不見他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張俊美的,沒有表情的臉,像是被打碎了的鏡子,裂開了一條一條的紋路,而後一路蔓延,雪白的衣衫被鮮血染成一片刺眼的紅,灰色的絨毯顏色變深,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很快,就彙聚成了一汪血泊。
蘇瑾昱不可置信的搖著頭,涕淚流了滿臉,他不顧一切的向前奔跑,想要去擁抱他的愛人,卻隻是離對方越來越遠。
顧裴朗不要我了,哪怕我哭著叫著求他,他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