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卿怔了一怔,回過神來,笑道:“不錯,那邊事情一了,馬上就過了來。”
陳寒衣點點頭,輕歎道:“想必先生已經知道,渝關城破了。”看了看那侍衛,搖頭道:“不是說去請範先生嗎?顧先生鞍馬勞頓,怎可打擾?”
“不妨事,不妨事。”顧少卿擺擺手,沉吟道:“渝關城雖破,然則其間必有內情。公主放心,燕王好得很。”
陳寒衣淡然一笑,搖頭道:“顧先生是敷衍我呢。想先生剛回幽州,卻未必比旁人知道的清楚。”
顧少卿笑道:“哪的話,這事情我早有預料。渝關城破,乃是……乃是誘敵深入之計,以便關門打狗。”
陳寒衣明眸閃出一絲光亮,“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顧少卿本是隨口亂說,可仔細一想,這話當真有幾分道理。於是一邊想,一邊分析,越說越氣定神閑。“裴將軍最擅這一手,誘敵深入,堅壁清野。”說到此處,他陡然打了個激靈,突然想起幾年前,一個類似的情景。還記得當時裴行儉這樣說過:末將以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能殲數十萬敵寇,隻犧牲一城之民,也不算什麼……
“百姓呢?”想到這裏,顧少卿脫口道:“散居此地的百姓怎麼辦?”
陳寒衣聽得一愣,奇道:“顧先生,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顧少卿搖搖頭,想把這些不好的念頭從腦海中甩出去。“公主放心,燕王鐵定沒事的。此乃裴將軍的計策,那契丹人也打不到這裏。”看了看周圍的人,又道:“不過此言定不可傳出去,否則便壞了大事!”
眾人皆點頭。陳寒衣見他說的肯定,略略放下了心。顧少卿又安慰了她幾句,便辭了出去。出了王府,天色已然晚了,隻有半輪明月當頭,數點寒星引路。一個隨從看了看天,便勸他回府歇息,有事明日再談。顧少卿卻大搖其頭,帶人徑直奔往範府。
顧少卿一通推斷,說到後來自己都幾乎信了。可有個關鍵的漏洞,他一直沒有想明白。若契丹人占據了渝關,進可攻,退可守,還談什麼關門打狗呢?
若真是計策,範柏舟處定然有飛報才對,不然憑空引起後方的恐慌,怕也不是燕王想看到的。
到了範府,見大門處兩盞燈籠還亮著,散著靄靄的暈光。他遲疑了一下,伸手便去敲門,誰知大門竟“吱嘎”一聲開了。一個門房探出頭來,笑道:“顧先生吧?真讓我們大人料定了!快請進來,範大人在書房等您。”
顧少卿進了院子,見四處燈火熄了,隻有書房還跳著一點燭光,映的窗子通明。他輕輕推門進去,隻見範柏舟正伏在書桌上寫著什麼。
“老範。”顧少卿低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自他推門,範柏舟便察覺了。他拉顧少卿坐下,正色道:“你都知道了吧?”
“不錯。”顧少卿點點頭,試探著說道:“就我看,這是誘敵之計。”
範柏舟麵上露出一抹訝然,把一份飛報推給他,一邊道:“少卿果然厲害。”
顧少卿把那飛報仔細看了一遍,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裴行儉見戰況膠著,便用起了放棄渝關,誘敵深入的險招。他故意失了渝關,放契丹人進來。然後分別堅守營城、盧龍、石城各郡縣。此處地形奇特,是個天然的大口袋,隻要堅壁清野,就能把契丹人困在平州。
顧少卿看完,皺了皺眉頭道:“我卻有一點想不通,若契丹人見事不妙,退回渝關,他裴行儉又有什麼法子?”
範柏舟歎了口氣,道:“這便是最險的一招,他讓燕王潛入耶律部,說服耶律正德堅守渝關不出!”
顧少卿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道:“這怎麼成!”又搖了搖頭歎道:“想必已然去了,還有什麼可說的?這裴行儉用計太過行險,竟置主君於險地。”
到這裏,顧少卿全都明白了。裴行儉是希望耶律部斷了契丹回草原的歸路。隻要渝關一閉,契丹人便無處可逃,憑他們攻城的本事,怎麼也攻不下這幾個城池。
“既然這樣,平州的百姓怎麼處置?”
“已經先行遷入城內,或者散入別的州府。雖說依舊擾民,卻也沒有法子。”
顧少卿恍然道:“怪不得有百姓傳來消息,說是渝關陷了。可惜現在不好解釋。”
範柏舟倒不急,淡然道:“幽州向來安寧,一些謠言,還亂不起來。隻等燕王得勝歸來,便一切都好了。”
顧少卿點點頭,他走到門外,讓如水的夜風拂過麵頰,心思終於平靜如初了。他下意識的把目光投向北方,那裏,一顆寒星正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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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關攻陷了,護城河水在窟哥身後流淌。他邁步走上城頭,靜靜的立在這曾經被契丹人鮮血染紅的城牆上,一言不發。過了片刻,窟哥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音直透孤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