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出入風月場的都聽說了,琴瑟軒來了個豪闊的主顧,竟把花魁娘子石玉仙包了下來。再一打聽,此人是個新科進士,家資萬貫,據說還和當朝的大員有著什麼關係。這些資本擺在這,聽者也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用問,說的正是李沐風了。
這幾日,李沐風天天泡在石玉仙的繡房裏,品茶飲酒,彈琴下棋,好不逍遙。當然,這是表麵,實則他正在不無焦急的等待著孔孟生的消息。然而經過這些年的風霜磨練,他早學會了喜怒不行於色,雖然未必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但這等事情,他還是藏得住的。
顧況一直跟著他。不過作為一個書童的身份,自然不能去陪主人喝酒,隻好於外間等待著,百無聊賴之際,便和石玉仙的丫鬟紅兒下棋作為消遣。
這紅兒就是魏清衫安插的人,當年的布置,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不過她身份不夠,年紀幼小,不可能知道什麼內幕。就連李沐風主仆的身份,她也並不明白,隻是隱約知道這是幽州的重要人物,要她多方協助。
石玉仙在琴瑟軒地位超然,連帶著紅兒的身份也特殊了起來,這使得她時刻處於一種異樣的目光中,沒人可以交心。而對石玉仙,她又隻能用一種虛假的身份來逢迎,自然也不能說什麼心理話。
顧況的到來,讓紅兒著實高興了。在她眼裏,這少年隻比自己稍大,生的俊俏瀟灑,風度不凡,絲毫沒有半分下人的奴氣。更重要的,此人和自己都算隸屬幽州,再也不用顧及那層隔膜。這些日子,她拉著顧況,唧唧喳喳說了許多話,竟似比這幾年來說過的話加起來都多。顧況也沒甚麼,總是一副淡然的笑容,慢條斯理的應付著,也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日無事,紅兒又拉著顧況下棋。顧況當日家中讀書時,於這些上很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加之他頭腦敏捷,聰慧洞澈,因而棋力極好,無論雙陸還是圍棋,在幽州就難逢敵手。和這小丫頭下棋,自然提不起什麼興趣。他倒也不拒絕,隻是隨意走上幾步,就足以讓紅兒皺眉冥思了。
幾盤下來,紅兒丟盔棄甲,慘敗而歸,不由得紅顏大怒,眼圈都有些發紅了。可看顧況依舊是一副“幹卿何事”的淡然,更加讓人看著有氣。
“不下了,不下了!”紅兒一氣之下拍散了棋子,猛然站起身來。
“哦,那也罷。”顧況依舊淡淡的,慢吞吞站起來,轉身就要出去。
“你!”紅兒更加生氣,她在琴瑟軒耳濡目染,見了無數男人圍著石玉仙打轉,怎麼自己就被人如此輕視?她下意識的拉住了顧況的衣袖,“你等等!”
顧況沒留神,兩人一扯之下,卻把他長袍的衣襟扯開了,一個布包翻滾著落下,跌出兩截晶瑩的物件。
是一支斷開的玉簪。
顧況登時呆了呆,待他反應過來,紅兒已然將其揀在手中,得意的晃著,似是找回了麵子,紅兒笑著說:“大男人還帶著個姑娘的簪子,羞也不羞!”
“還我!”顧況的手掌閃電般探了出去,牢牢地攥住了紅兒的手腕。紅兒隻覺得一種刺骨般的疼痛襲來,手掌麻木,立刻沒了知覺。她驚呼一聲,簪子已經劈手被搶了過去,此時,顧況才放開了紅兒,纖細白皙的手腕上,多了幾條烏青的淤痕。
“你……”紅兒捧著腕子,抽泣著,拚命忍著眼中的淚花。她不敢哭,怕驚動了旁人,她不明白,這少年怎的突然變了一個人,那一瞬的感覺,好像一隻凶殘的猛獸。
“是什麼好東西!”紅兒哽咽著,“兩截破簪子,我才不稀罕看呢!”
“破簪子?”顧況怔怔的凝視著手中的玉簪,過了半天,突然冷笑道:“要是剛才你把這弄壞了,我就……”
顧況收了話,轉身出去了。紅兒心有餘悸的看著他的背影,琢磨著那句話。
“我就……”
就什麼呢?顧況雖然沒說,可紅兒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到答案,那一定是:
“我就殺了你!”
他是認真的!紅兒知道,那一刻,顧況的眼中確實流露著殺機。紅兒隻覺得周身一陣發冷,恐懼如沉甸甸的石塊般壓上心頭,與此同時,一種強烈、不可抑製的好奇湧上來,她呆呆的想:“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外麵的這些事情,暖閣內的人並不知曉。李沐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石玉仙談著天,雖然未露急躁,畢竟有些心不在焉。石玉仙怎能看不出,說話間突然收了口,一雙妙目定定的瞧著李沐風,倒把李沐風看得一陣發愣。
“怎麼?”李沐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