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炸毛,不想一反常態,仍舊垂頭站著。
賀章更氣,心想早幹嘛去了,瞪著鬱溪頭頂道:“你要接受院裏的心理測試。”
“什麼?”
賀章就知道她不可能接受。
對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來說,幾乎覺得這帶著點侮辱的性質。
鬱溪深吸兩口氣,悶聲道:“我接受。”
賀章一怔,掏掏耳朵以為聽錯了。
鬱溪抬頭,賀章才瞧見她眼尾泛著一絲血紅,不是常見泫然欲落淚的那種淡色,而像被心底更深處的什麼東西激出來,整個身形跟著晃。
嘴裏卻重複:“我接受。”
又啞聲問:“如果我這件事過去,江依角色的事,上麵能重新考慮麼?”
從辦公室出來,賀其楠一見她模樣嚇了一跳,本來攢了一堆罵她的話無法出口,先問一句:“你怎麼了?賀院罵你了?”
鬱溪搖頭。
江依問:“停職的事談得怎麼樣?”
“明天我再來趟院裏,上麵有人找我談話。”她隻說是談話。
江依帶她回家,已是傍晚,廚房裏很快傳來飯菜香。
對著兩道菜她卻沒什麼胃口,總是走神去數桌布上的紅白格,最後妥協的放下筷子:“對不起,沒什麼胃口。”
江依聲音很柔:“吃不下的話別勉強。”
鬱溪收了碗筷去洗,走出廚房,看到江依坐在沙發邊翻劇本。
走過去問:“我能看看麼?”
江依望她一眼,遞上去。
翻兩頁,心裏的酸像今晚雞翅裏的檸檬汁,泛著澀意讓人皺眉。
那是比吸血鬼女王更奇情的網大劇本,女紋身師異化出異色雙瞳,能窺見自己紋出圖形中的惡靈,不得不去一一清剿。
鬱溪想,就憑江依演青年倪未蓮時絲絲入扣的那一眼,她也值得比這更好的東西。
若江依順利出演倪未蓮直到上映,她本可以獲得比這更好的東西。
她把劇本還給江依,顫兩下唇,最終沒說出什麼,隻悶道:“我下樓走走。”
“要我陪你嗎?”
搖頭。
江依沒勉強:“那,別太晚回來。”
下樓時偷了江依演戲時偶爾會抽的那包煙,順著小區門外左邊的路一直走,眼前出現一條淺淺的河。
夜風透著涼,往記憶最深處鑽:
大學時為孟辰辰出頭,把金小寧按在地上打;
高中時看到表弟曹軒被人欺負,冷著張臉對人高馬大的混混衝上去;
被舅媽逼著退學結婚,一啤酒瓶狠狠砸向自己腦袋……
鬱溪盯著河麵在夜色中泛起的波紋,過往刻意屏蔽掉的什麼,像瑩瑩鬼火在她心裏冒頭——
其實她一直都有感覺到,在那些時刻,她心裏幾乎會閃過快意。
像一直被囚禁的狂暴野獸,咆哮著出籠,血液鼓噪湧動。
她點了根煙,熟悉的與江依近似的味道,安撫著她,卻也讓她更難過。
記憶扯回更遠,小時候還住在外婆家,同村男孩追著她砸石頭:
“大瘋子生小瘋子,千萬別理小瘋子!”
她撿石頭,對那些掛著鼻涕的男孩砸回去,腦海中她媽被繩索縛住的畫麵,卻讓她不知如何反駁。
越來越沉默,沉默中鋒利。
鬱溪在一陣煙霧中閉眼,又睜開,手掌翻轉,借著煙頭一點猩紅的光去瞧自己脈搏。
她沒從她媽那兒得到過什麼愛,她越渴求,她媽越吝嗇,直到一個平靜午後,走入了與她眼前相近的一條河。
沒得到愛,卻得到了躁狂的血脈麼?
多麼諷刺。
夜深到不知幾點,摩攃身後路麵的車轍聲都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