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無話可說。

她拉開穆雨楓那邊的車門,陽光傾瀉而入,長睫在蒼白到透明的臉上垂下陰影。陽光有些刺眼,穆雨楓下意識抬起手,幫懷裏的葉子遮住了眼前的光。

“到家了。”孟昭對車裏的人們說。

林堅看到車裏的慘狀大驚失色,他趕緊招呼營地裏人幫忙,把重傷的阿淩從車上抬出來,剩下的葉子和幽燁讓他犯了難。

按照慣例,對死人,徹底火化留個念想就夠了。

但很顯然,這個提議根本不可能得到穆雨楓的同意,而且穆雨楓本人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也不大好,他覷著穆雨楓的神色,思索著該如何委婉地開口。

“她隻是睡著了,我背她回房間休息。”穆雨楓啞著嗓子開口。

她下車,轉身又看了一眼車後排靜靜躺著的幽燁,隔著二百年的時光和數萬裏塵土,穆雨楓發覺她看幽燁時,心裏已經不再有從前那種震動。

興許,那隻是她的一場執念。

“把她葬了吧。”穆雨楓說。

身死如燈滅,不管幽燁曾經做過什麼,她都該長眠地下安息了,如果讓活著的幽燁看到如今的穆雨楓,那樣理智而實用主義的人,大概也會恨鐵不成鋼地戳著穆雨楓的腦門,質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

她知錯了。

穆雨楓背著葉子往她的房間走去,葉子長得比她高一些,雖然看著清瘦,但身上薄薄的一層肌肉卻極有分量,穆雨楓喘著氣慘白著一張臉,每走一步嘴唇都會不自覺地顫唞。

是她把葉子帶上這條路的,她曾經豪情萬丈地以為自己是這小孩的救贖,她教這小孩叫自己姐姐。

她曾給葉子許諾了一個家,那她死也要做到。

葉子的房間還保留著主人離開之前的模樣,穆雨楓其實甚少踏足這裏,倒是葉子經常找各種各樣的借口蹭進穆雨楓的房間,兩個房間不過一牆之隔,穆雨楓不理解自己從前怎麼就不來這邊轉轉呢?

葉子的床很窄,隻能將將躺下她一個人,房間裏擺設很少,房間正中的小桌上放著一碗長了毛的食物,依稀能看出來是水泡壓縮餅幹,旁邊地上沾著一點點黑色粘液。

葉子是不能吃人類食物的,一口都不能吃,吃了就會劇烈嘔吐,像是要把內髒都嘔出來一樣,穆雨楓見過葉子小時候吐的昏天黑地的樣子,她之後再也不敢給葉子吃東西。

葉子難道忘了嗎?

穆雨楓苦笑一聲,葉子當然不可能忘。

穆雨楓幾乎都能想象的出來,葉子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給自己弄上這麼一碗對她來說難以接受的東西,她要抵抗自己的生理本能逼自己吃進去,然後轉眼之間就被折磨得吐出來,她噙著生理性淚水蹲在地上擦拭自己嘔吐物的時候,是否想過自己這麼折騰到底值不值得?

穆雨楓猜想,葉子是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像人一些,她雖然表現得雲淡風輕,但穆雨楓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葉子很介意自己異種喪屍的身份。

穆雨楓歎了口氣,幫葉子把碗刷了,把地上的汙漬擦幹淨,當她為了葉子忙碌的時候,穆雨楓發覺自己好像真的有了家一樣。

葉子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連睫毛都沒有顫動,她沒有半點將要蘇醒的跡象,甚至連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到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營地裏穆雨楓收編的人很雜,有個在其他避難所當過醫生的,那人大呼小叫地幫孟昭重新包紮了傷口,然後跟孟昭一起托著全套消毒器械和消炎藥推開了穆雨楓的門。

她肩膀上的傷沒有及時處理,子彈頭卡在骨頭縫裏,傷口有化膿的跡象。

醫生震驚於這幾個瘋子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她勒令穆雨楓在治療床上躺好,給穆雨楓推了一針麻藥,打算幫她把彈片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