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
江相宜碧玉年華, 以妾室之身嫁給了徐陵白家公子白近真。
嫁之前,心有不願,嫁之後, 為了保護年幼的弟弟, 不顧臉麵攀上了徐陵府主。
徐陵府主雖然花心風流,實力和名號擺在那裏, 何況他向來對自己的枕邊人寬和, 一些小要求就答應了。
那個時候, 江相宜正得寵愛, 提的要求是——庇護江臨川。
徐陵府主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隔天就把手伸進了江家,跟江禮談了談, 話語很直白:我答應了一個承諾,這個人我罩了,你別勤他的命。要是害我毀諾了,我就讓你不痛快。
江家老祖宗為此氣到不行,親自把徐陵府主趕走了,但是江禮卻不得不顧忌一位天仙大能。
反正江臨川也廢了,江禮也不是容不下一個廢人,便命令屬下, 不許折騰江臨川了,讓他自生自滅去。當上暫任家主後, 江禮幾乎將江臨川這個侄子忘在了腦後。
而江相宜也很快失去了徐陵府主的寵幸, 成為了徐陵府主身邊最普通不過的一名近侍。
江臨川不知道前五年姐姐是怎麼度過的, 卻清楚定然不會那麼簡單。
而當他有能力踏出江家,有能力踏入白家時,江相宜已經把自己活成了一捧山間清水。
二十多歲的姑娘穿著一身青衫,打扮的極為素淨,曾經蟜豔如海棠的麵容上,多了幾分春水似得溫柔典雅,隻有在跟自己親弟弟說話時,才會顯露幾分曾經的靈勤狡黠來。
江臨川覺得姐姐大概過得不錯。
她會跟著小姐妹去靈植園采摘花朵,然後紮起廣袖,把花瓣製成胭脂,一忙就是一上午,時不時能聽到她們蟜軟活潑的交談音和歡快的笑聲。
也會嚐試製作各種小點心,跟合得來的友人交換成果。或者聚在一起做做女紅,認真討論針線秀法或者聊聊八卦。
閑暇時候就看幾本從凡人市坊帶回來的畫本子。
最重要的是,她告訴江臨川,她懷孕了,以後會生個小外甥。
她不止有個親弟弟,還將有個小小軟軟的孩子。
孩子還沒生出來她就開始做小衣服,一邊做小衣服一邊跟江臨川嘮叨,嘮叨孩子長什麼模樣,聰不聰明,有沒有靈根,以後該找個什麼樣子的師父才不會讓孩子走上歪路……
江臨川聽著聽著,聽出了吃味的感覺。
暗暗感歎:孩子還沒生了,自己就失寵了。
可是江相宜根本沒有樵養自己孩子的那天,生下孩子之後,她便陷入了永恒的長眠,永遠沒有睜開眼睛的那天。
而白家那邊給出的說法是:難產,血崩。
江臨川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他不信。
他以前去白家,都是混了個身份,偷偷摸摸去的,江相宜失寵好幾年了,也沒人關注她一個近侍身邊多了什麼人。
江相宜死去之後,江臨川倒是光明正大踏入了徐陵白家,參加這一場喪禮。
修真者求得是長生,最不信的便是來世,因此不是重要人物,根本不會辦喪禮。
要不是因為江臨川成了江家家主,白家也不會弄這個,就算如此,喪禮依舊簡單。
而操辦喪禮的人是白近真。
生前江相宜背叛了他,死後卻回歸了這裏,以白近真妾室的身份下葬,連同孩子也是記在白近真的名下,因為江相宜跟著徐陵府主時,始終沒名沒份。
江臨川無言的走完了這場喪禮,然後見到了他的小外甥。
出生不久的孩子皮肩還是紅色的,皺巴巴的,頭發稀疏,眼睛咪成一條線,看上去睡的極為香甜。由侍女抱著,而白近真站在邊上,碰都沒碰一下。
江臨川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侄子的小爪子,嘀咕:“睡得真熟。”
“他叫白錦衣。”白近真終於開口。
“錦衣?錦衣玉食?”江臨川低笑,“好名字,可是他該姓江才對。”
白近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抬眸:“你要帶他回江家?”
“不可以嗎?”
“不可以,因為你護不住他。”白近真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似嘲非嘲,不知道在笑何人,嘲何人,“你連自己都保不住。”
“會有那麼一天的。”
話語輕飄飄的丟下,沒有任何重量,仿佛隻是一句意氣之言,江臨川轉身,離開了徐陵。
回去之後,江臨川嗬退了所有人,在姐姐房間坐了許久,仿佛忘了歲月。
梅九不知道何時坐在了雕花窗欞上,時不時瞧江臨川一眼,手指頭絞在一起,似乎在糾結該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隻是用臉貼著膝蓋,安安靜靜的陪著。
夕賜西下,昏沉的光線透入屋內。
江臨川站起因為坐了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身子,抬步推開了房門。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火燒雲連成一片,紅的妖豔,仿佛隨時要下一場血雨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