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過去,他等到了聖上的恩旨,也終於等到了可下床稍作行走的康複進展,甚至於他連陸玄的信都等來了,可卻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關於陶新荷的事。
他不曉得是他們當真不知,還是新荷已經很平靜地接受了他的“遺言”,所以沒有人能再對他多說什麼。
崔湛一點點地感到了失望。
在這樣的秋夜裏,他望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明月,突然覺得人生毫無意趣。
這晚他又做了許多夢,零碎且雜亂,甚至還又出現了剛受傷那段時間常會有的扭曲夢境,他幾乎就要放棄抵抗。
崔湛就這樣在夢境中浮浮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覺得自己剛踏實片刻的時候,卻又忽然被推門聲給驚醒了。
天光隨即映入眼中,他看著頭頂的帳子,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聞到了一絲熟悉的藥味。
崔湛出了會神,然後有些疲倦地撐身坐起,口中邊問道:“什麼時辰了?”
來人微頓,須臾,回了句:“快巳時末了。”
聲音傳來的瞬間,崔湛驀地一震。
下一息,他猛地掀開了帳簾,目光投向來人,牢牢抓著。
有長達片刻的時間,崔湛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有餘毒未清,否則怎麼可能呢?而今日之前還在心中百轉千回的那些話,好像突然之間又都化作了空白,他竟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半晌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陶新荷倒是步履從容地走到了他麵前,神色淡定地把手中托盤放在了幾案上,然後傾身過來幫崔湛整了整背後的迎枕,又順便探了下他的額溫後,才自然地往床邊一坐,說道:“你昨夜又有些發熱,很是折騰了大家一陣,我讓如風、如雲都先去休息了,他們這些時日跟著你也沒少受罪。”
她邊說著,邊遞給了他一杯溫水,又道:“先喝點水,把飯吃了,待會再服藥。”
崔湛沒有說話,隻深深地看著她,然後依言將杯子接了過來,二話不說一飲而盡。
陶新荷就又親手端了粥來喂他。
“我錯過了竇老太爺他們那趟船,”她好似隨口地,用一種極為平常的語氣說道,“所以來得晚了些。”
崔湛一頓,然後微微點了下頭,又繼續沉默而順從地吃著她喂給自己的粥。
陶新荷看了看他,又說道:“竇老太爺說了,你現在是外有毒傷,內有積鬱。若是不能放開心懷,隻怕這病情還要反複,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我反正是不想做寡婦。”
他動作忽滯,旋即倏然抬眸朝她看來,好像沒有聽清她剛才說了什麼,又好像是聽清了,但卻不能相信。
陶新荷索性直截了當地說道:“崔元瑜,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這輩子是絕不會答應你納妾的——就算我當真不能生養也是一樣。你若心有遺憾,又或是另有顧慮,最好幹脆果斷一些,莫要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別等再過些年頭才來與我掰扯你的‘身不由己’,到時我就沒有這樣好說話了。”
她似是早就想好了這趟來見他要說些什麼,此時開口竟是一氣嗬成,幾乎連半點停頓都沒有。
但崔湛卻頓住了。
他定定看著她,良久,垂下了眸。
陶新荷等了兩息沒聽到他回話,正想再數落幾句他這悶葫蘆性子,然而就在這時,她卻忽見他睫毛微顫,陡然掉下淚來。
陶新荷愣住了。
屋子裏靜默了半晌。
“……新荷,”他低著頭,輕聲開了口,問道,“你是不是,願意再喜歡我一次了?”
他要的不是她的於心不忍,更不是她的勉強為之,他要,就要她這樣霸道的喜歡,除了他,再不可能看上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