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霏霏是被凍醒的。
新年將至,落雪晝夜不停,偌大的碧霄宮堪比天牢,不止沒有炭火取暖,甚至連象樣的過冬襖子都沒有。
寒氣無孔不入,直往骨頭縫裏鑽,雲霏霏躺在破舊的木床上,感覺全身的血骨都被凍成冰一樣。
昏迷前,陸驍曾跟她說:“我們很快就能出宮。”
然而自保都難,又要如何出宮?
陸驍身邊親信,早在三年前被告謀逆時就全都被處死,心腹至交無一人幸存。
看守他的太監也被人收買,別說克扣衣食柴炭,就是欺淩作踐都敢,若非陸驍自幼習武,身強體壯,怕早就跟她一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或許,陸驍也知道她撐不過這場嚴冬,才會這麼哄她。
雲霏霏喉嚨疼得厲害,想下榻倒杯水喝,卻才剛剛撐起身子就又跌了回去,劇烈地咳嗽起來。
蓋在身上的布衾順著下滑一些,露出洗得發白的碧色宮服。單薄的衣裳下,纖細柔弱的腰肢彎曲成痛苦的弧度。
雲霏霏極力壓抑著身體的不適,依然咳得撕心裂肺,鮮血無情的順著指縫蜿蜒而下,從細瘦的手腕沒入衣袖之中。
陸驍端著剛熬好的藥回來,聽見她痛苦破碎的咳嗽聲,三步並作兩步,一瘸一拐進到屋內。
雲霏霏飛快地將自己裹在被子裏,不想讓陸驍發現她又咳血,卻又忍不住偷偷露出雙眼,看他。
男人高大清瘦,背脊筆挺,即便成為階下囚,被軟禁在碧霄宮後瘸了一條腿,甚至得自己劈柴煮飯、漿洗衣裳,一雙手凍得生了瘡,都困不住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矜貴與優雅。
陸驍放下灑了大半的湯藥,擦幹手,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雲霏霏麵前。
她的身體實在太差,剛被扶起便又急促咳嗽起來,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難受得渾身顫|栗。
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雲霏霏咳得昏天暗地,沒有發現掌心裏成型的血塊,陸驍卻猛地停住,怔了片刻才回過神,將她連人帶被抱到腿上。
懷裏身軀纖細柔弱,好似輕輕一折就會斷,不足巴掌大的小臉憔悴消瘦。
陸驍邊幫她順著背,邊拿過幹淨的帕子,仔細地拭去她臉上及手裏的血。
她肌膚白得近乎透明,可那是一種病態且脆弱的蒼白,襯著粘稠深紅的黑血,更顯怵目驚心。
陸驍捏著白布的手指泛著青白,動作卻愈發輕柔舒緩,仿佛害怕碰碎了她:“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他麵色平靜,嗓音低緩溫和,雲霏霏卻感覺到那雙抱著自己的手臂在輕微顫唞。
許久之後,雲霏霏終於緩過來,陸驍下榻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喂著她。
“我們今晚就走。”
雲霏霏看著他狹長昳麗的眼,嘴角浮起甜甜的笑:“好,殿下在哪,奴婢便在哪。”
也不問他要走去哪、能走去哪,那強撐著讓人放寬心模樣,著實讓人打心裏憐愛。
陸驍忽地俯首,貼在她唇瓣上安撫輕吻。
雲霏霏僵在他懷中,一動都不敢動。
這不是陸驍第一次吻她,更加親密的事也做過。
遊走過每一寸肌膚,顛來倒去擺弄無數次,甚至從裏到外都烙上隻屬於他的印記。
她卻始終不敢逾矩。
吻淺嚐輒止,陸驍很快就解開剛才帶回來的包袱,為她換上嶄新的衣裙,裹上厚實溫暖的大氅,又細心地係了鬥篷。
雲霏霏骨相美,皮囊也媚,即便病弱成了這樣,還是壓不住她的豔色,帽兜到領口那一圈柔軟的狐毛,襯得她小臉越發柔美精致。
她許久不曾穿得如此暖和,看著仍是一身粗布舊衣的陸驍,漂亮的美人眸慢慢瞪大:“這些都是哪來的?殿下呢?您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