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從衣櫃裏走出,長腿一邁,一步站在霍酒詞麵前,錦袍下擺撞上了雲煙裙麵。

察覺到兩人離得太近,霍酒詞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恭敬道:“殿下該走了。”

裴知逸不滿她退後的動作,跟著上前一步,“你昨晚說要嫁給我,我當真了。”

“那不算。當時民女並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霍酒詞別過臉,再往後退一步,“我,民女,民女昨晚說得明明白白,隻能給錢,既然殿下不要,民女便不欠殿下什麼。”

“你!”她這般嫌棄他,裴知逸頓時來氣了,清亮的眸子裏落了淺淺的陰霾。他很少動怒,而這些很少裏頭全是她惹的,“小醫仙,我不想逼你,也不想拿太子的身份來強迫你,你別退了。我知道,你不記得我。”

不記得?霍酒詞抬眸,對上裴知逸落寞的眼神,心口不受控製地發軟。

“那天,你離開道觀時答應會再上山看我。我信了,日日盼著下個冬天快點到來,盼著你告訴我那個答案。”屋內燭光幽幽,裴知逸歎了口氣,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在深夜裏聽來莫名悲傷。“可是,我等了五年,你都沒來。”

霍酒詞默然聽著,見他這般說話,她頓時覺得喉間被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

忽地,她抓住一個事。五年前,那不就是她失憶的時候。

“你是?”那個小道士?後麵三個字,霍酒詞沒問出口。

“我說我是龍台山的小道士,你也不記得,不是麼?”裴知逸苦笑,流暢的頸線一絲絲繃緊,幹淨而脆弱。

真的是他。霍酒詞無措地垂下眼簾,此刻,她根本不敢看那雙哀戚的眸子。她不曉得自己該不該說,而她腦中猶豫的時候,嘴巴已經說了,“十四歲那年,我撞傷了腦袋,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你撞傷了腦袋?”聽得這話,裴知逸猛地一顫,劍眉整個擰起,伸手壓著她的後背往身前按。

“啊。”霍酒詞順勢撲去。

“傷哪兒了,我瞧瞧。”裴知逸才不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他也不在乎,掀開她的長發就要看傷口。

“你放開。”兩人靠得近,霍酒詞麵上一紅,推拒道:“如今五年過去,疤都沒了。”

“也對。”裴知逸失望地放下長發。倏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將她拉到桌前坐下。他拿了燈盞往麵上照,好讓她看清自己的臉,“你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看久些。”

他越湊越近,鼻尖幾乎貼了上來。

霍酒詞:“……”

在她的記憶中,除了紀忱,她鮮少跟男子這般接觸的,卻並不討厭。

她眨著眼看他,少年的臉被燭光照得很亮,鼻梁高且線條流暢,嘴唇柔嫩如蜜,還帶著些許稚氣,眸子堅定而敞亮,又覆滿了急切之意。

這張臉……

她看得出神,腦中各種奇怪的畫麵頻頻交錯,半晌才道:“似乎有點印象。”

“真的?”一聽她說有印象,裴知逸耷拉的嘴角旋即往上勾起,他放下燈盞,欣喜道:“你隨我回宮,我讓全太醫院的人給你治,一定叫你想起我。”

“姐姐,你怎麼還不睡啊?”冷不丁地,夕鷺的聲音響了,軟軟的,還帶著睡意。

霍酒詞一驚,理智回籠,她起身將裴知逸推到窗戶口,“你該走了。”

裴知逸舍不得走,她一推,他心底又來氣了,氣了便想給她蓋章。他單手搭著窗沿,偏頭快速在霍酒詞麵頰上親了一口,“明日冊封典禮結束之後我來看你。”

說罷,他縱身跳出窗戶,消失在黑夜中。

霍酒詞摸著熱燙的臉,不禁罵了一句,“登徒子。”

這一罵,她腦中跟著響起一句同樣的話,也是她說的。

“哎呀!”她懊惱地敲了一下額頭,忘記還他錢袋和蠱鈴了。他今晚沒戴蠱鈴,單隻蠱鈴沒感應,她自然也就忘了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