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壹(1 / 3)

“逆賊閻仁,快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十一月末的夜風已經夾帶著徹骨的寒意,凝固在鎧甲上的血滴已經結成了暗紅色,窮途末路,站在落霞坡斷崖邊被血汙蒙了臉的不過是一個才剛剛二十歲出頭的俊秀青年,黑夜中燃燒的火把映紅了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馬蹄聲輕響,青年的眼神定格在越眾而出的一名麵容冷峻的黑鎧青年。

“仁,你輸了。”黑鎧青年居高臨下冷冷的道。

“六哥,是你輸了。之菸是我,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就在昨夜!”叫做閻仁的青年的話語中透露著一絲扭曲的快意。

聞言,黑鎧青年兩道斜插入鬢的劍眉皺到了一起,眼神也變得更加犀利。

“如何,六哥?你說是不是你輸了?又或者,你可以殺光這裏所有人來保守這個秘密,我們至高無上的冷帝陛下不但強搶臣弟的未婚妻子而且還是被占有過的女人這樣天大的秘密!”

身為皇者的黑鎧青年翻身下馬,直視著自己兄弟的視線一步步向著對方走去。

“陛下……”一旁的將士似乎覺得此舉不妥而想加以阻止,但卻被黑鎧青年一個手勢製止了。

黑鎧青年走到自己兄弟的麵前,兩人肩頂肩,都是寸步不讓的架勢。

“閻仁,你不該這麼傷害她的,不該當著這麼多人說她。”

“你不敢要她了嗎?!閻廉!”

“朕有何不敢!”

“那你就記住今天所說的話……”閻仁伸左手拍在了閻廉的右肩上,用力握住,指力甚至透過鎧甲能讓閻廉感覺到,“……”

風聲淹沒了之後的所有話語。

黑色的身影轉身離去,背後的血色開始蔓延,染紅了十一月的落霞坡。

*

帝都殘月城外十裏一處僻靜之地有著一間小小的庵堂,偶爾途徑此處的百姓都可以遠遠望見庵堂外把守著的士兵。

“絨兒,不早了你該回去了。”青燈古佛下,一名麵容清瘦穿著素色衣袍的女子停下手中敲擊著的木魚,開口道。

跪在女子旁邊蒲團上合掌誦念經文的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睜開雙眼,昏暗的庵堂內樣貌陷於一片晦暗之中,但跳動的燭火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如夢似幻閃動著迷離的光澤,唇齒輕啟略顯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室內響起,“那我下次再來看您。”

“絨兒……”女子猶豫著叫住少女,卻遲遲沒有再說什麼,而少女也隻是安靜的站在一邊並不言語。

“……有空的話,去前門大街一家叫淮水閣的地方找一個叫艾牧的男人,菸姐姐說也許你會用得著他的。”

菸姐姐,你說如果絨兒有意一爭皇位,等她十六歲時就告訴她去找那個男人。和兒知道你恨哥哥,也恨六哥,厭惡那為了皇位而引發的手足相殘。可是和兒還是不甘心,絨兒是哥哥的孩子啊,即使菸姐姐你不承認,和兒也知道一定是!絨兒注定是要為哥哥報仇的,注定是要奪回那原本就該屬於哥哥的皇位的!

“好。”少女點頭,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兩步,又回過身對上了女子注視她的目光,輕輕淺淺的微笑,“壽糕我交代人放在廚房了,這次薇兒也有幫忙,姑姑不要忘記吃。”

“……”閻和心裏你知怎的突然有一瞬間的後悔。

看著少女推門而出,逆著光少女的身影仿佛走入了另一個世界,閻和默默地下頭,“阿彌陀佛……”

“宏,回去了。”室內外的明暗反差讓亞絨不由眯了眯眼睛,朝著庭院輕喚了一聲。

聽見少女喚自己的聲音,庭院中正在對弈的兩人中的一名少年連忙抬起頭丟了手中的棋子便跑向少女,而他身後還一臉嬉笑毫無形象可言蹲坐在石椅上的另一名青年身手敏捷的接住了那些散落的棋子,一臉無奈的搖頭,拿起擱在一旁的□□抱入懷中,走向少女和少年,“我說宏殿下,你這暗器可使得太出人意料了。殿下,宏殿下的棋品實在有待提高。”

四月略帶寒意的微風拂麵,少女亞絨的樣貌現於陽光下,幾縷黑色的發絲在少女額前緩緩飄動,襯得發絲後的琥珀色雙眸更顯疏離迷幻,雖似年少,眉宇間卻頗為冷冽剛毅,容貌極為美麗,但更多的卻是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亞宏撇了撇嘴,相比亞絨,亞宏的麵容更為柔和秀氣,但黑色的眼睛裏更多的卻是毫不掩飾的狂暴與不羈,“公孫潭就你沒有資格品論我的棋品,你這舉起必悔的家夥!”

“臣下惶恐!”

看著兩人鬥嘴,亞絨唇邊帶起一抹笑容,清冷的麵容仿佛一下子化開,就算是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也不及其閃耀,伸手拍了拍亞宏的腦袋,“好了,回去了,今晚的席宴是萬不可遲歸的。”

返回殘月城的途中,亞絨仿佛想起了些什麼,勒住馬匹。而發現亞絨止步,兩側亞宏和公孫潭也都連忙勒住了馬匹。

“怎麼了,姐?”

“潭,你知道前門大街嗎?”

聽聞主子的問話,公孫潭似乎有些尷尬的望了望天,“殿下怎麼想到要問這個?”

“突然想起罷了。怎麼,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嗎?”

“呃,那地方啊,怎麼說呢……”

“好了,我大概知道了。”

“到底是什麼地方?”發現姐姐與公孫潭已有默契,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裏,亞宏不由的再次發問。

“再過幾年宏殿下就會知道的地方,哈哈哈。”公孫潭大笑著拍馬跟上亞絨,隻留下一臉忿忿的亞宏。

同仁二十年四月十二日,玄度皇朝第二十代君主冷帝閻廉四十五歲萬壽,下旨於時幻殿擺宴歡慶。

冷帝雖睿智果敢卻生性冷酷多疑,也不喜熱鬧鋪張,所以此宴也隻能算是小小家宴,除了皇後妃嬪及皇子皇女外,隻有極少數的重臣方在出席之列。

冷帝二十五歲即位,至今二十年,共有子嗣八人,為四位妃嬪所出。

是言冷帝八子皆為人中龍鳳,品貌出眾。單就相貌而言,尤以五皇子閻瑜璃為最。但若論及與冷帝神貌最為相似者,皆言乃是四皇女閻亞絨。

時幻殿位於皇宮北側,造型以幽幻空盈而著稱,因此也有夢殿之名。常被冷帝用於舉行各類家宴。

若以時幻殿為中心分隔,東麵夜天宮所住的是一母同胞的四皇女閻亞絨、七皇子閻亞宏及八皇女閻亞薇;淩茈宮所住的是五皇子閻瑜璃及其母紫嬪俞紫鳶。西麵紋水宮所住的是同樣一母同胞的二皇女閻玉流、三皇子閻玉琪、六皇女閻玉雅以及他們母妃麗妃薛圓;星決宮原為大皇子隆王閻天鵬的寢宮,不過隆王已於六年前在宮外建府成家,現隻偶爾才在星決宮小住。

又及冷帝後宮相比曆代君主而言並不充盈,除了麗妃和紫嬪外,其餘現存的正式受封後妃僅有四人,正宮魏皇後魏水環住金蟾宮,齊惠妃齊舒住點望庭,蒼貴人住青炎閣,伊貴人住沙礫小築。

除此以外還有便是四皇女、七皇子、八皇女已故的生母穆妃葉之菸,大皇子已故的生母瓏嬪。

夜天宮宮門外,一幹宮女全都等候著,帶頭的是一名相比其他人最為年長的女子,遠遠望見亞絨等人走近,便吩咐旁人。

“快去準備為兩位殿下梳洗更衣。”

“是!岱兒姐姐。”

亞絨回到的自己寢宮醉杯殿內,葉岱親自為其梳妝。

“藤涵公主她還好吧。”

葉岱是亞絨母親穆妃葉之菸的陪嫁宮女,看著幾位殿下長大,是這夜天宮裏資曆最深的宮女了,當年穆妃臨終前特意囑托她好好照顧幾個孩子,也交代亞絨一定要敬她愛她猶如對自己一般,故而雖然隻是宮女,但葉岱在這夜天宮裏的地位卻能算得上半個主子了。

“姑姑她精神還不錯,隻是越發消瘦了。”亞絨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和葉岱,語氣平緩的道。

葉岱梳理著亞絨長發的手微微一滯,“被囚在那麼一處地方,怎麼都不會好的吧,是我多問了。”

梳妝完畢,亞絨起身更衣,墨綠色的華貴厚重的袞袍以銀線勾邊,領口袖口及衣擺處用金銀線精細的繡著四朵忍冬紋,背後則繡著皇族家徽麒麟望月,一瞬間不怒自威的氣勢顯得更盛,同時更為清冷缺乏人情之感。

小姐她,一直都不喜歡絨殿下穿這袞袍的,實在是太像陛下了。葉岱看著亞絨有些呆呆的出神,直到身後的小宮女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

回神後發現亞絨也沉默不語的看著她,自覺失態,同時也明白了亞絨眼神中的意思,帶著宮女們都退出了房間,門外公孫潭抱著他的□□正靠在門邊,發現房內有人走出來,順勢便回頭向裏看了一眼,偏偏正巧對上了亞絨的一雙淺色眸子。

公孫潭下意識的抖了抖肩,收回目光,望著幽幽漸暗的天空,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本家的一句古語,琥珀者虎魄也,白虎神魄,縱則順,壓則反,可撫不可馴。

門被關上後,亞絨沉默地看了鏡中的自己片刻,隨後仿佛對著空氣自語一般,“翎,我要你去前門大街打探一下一家叫淮水閣的地方。”

“隻要打探就夠了嗎?”亞絨的話音剛落,一個清脆活潑的嗓音便緊跟著響起。

亞絨抬首,橫梁上閃出一個人影,倒懸在橫梁之上,長發幹淨利落的束在腦海,露出一張秀氣精致的臉,扯著大大的笑容在亞絨眼前一晃一晃。

“嗯,打探就夠了。”

“好。”輕巧的翻身落地,翎站在亞絨麵前,抱著手打量了亞絨一會,似有感觸的微微歎了口氣,“一件衣服而已……絨兒你永遠的都對娘娘的話奉若神明。”

“彼此彼此。”亞絨不鹹不淡的回了過去。

“啊啊,好了好了,我可不要跟穿著袞袍的你說話。”翎一臉受不了的樣子,“前門大街,那地方還怪耳熟的。我晚上回來彙報,你可別喝醉了。”

“你才是別在外頭玩瘋了。”

席宴定於酉時,申時三刻各路賓客已陸續抵達。

日暮西沉,暖色調的暮色中,衣著華貴袞袍的兩方人馬,相遇於時幻殿的殿門外。

其中由東麵而來的一方便是亞絨及亞宏姐弟,此刻亞絨的右手還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可愛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