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覺寺裏的沙彌、大師全都上來恭迎。

宋晨抬步朝著大雄寶殿去,一眾宮人抬著被氈布包裹了的箱子跟了上來。

到大雄寶殿,宋晨燒了香拜了佛,然後站在殿宇中間仰頭望著金身高大的佛祖像,他覺得佛祖又冰冷又慈悲充滿著矛盾,當下前情舊事一一湧上心頭,心緒難言,擺了擺手吩咐:“你們都下去,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眾人魚貫而出。

宋晨望著望著佛像便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接著盤坐在蒲團上,往火盆裏燒金銀元寶還有紙錢,以及《地藏王菩薩本願經》。

“潘毓,我好恨顧軒,他殺了你,我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可是我卻下不了手。這天下的臣民或許不需要我,可他們會需要顧軒。顧軒平內安外,治理天下的才能遠在我之上,即使他狼子野心、對我不軌,可他的確將天下治理的很好,我不如他。”

“潘毓,你說我到底要不要殺他?”

“如果……我不殺他,你會怪我嗎?還有,”宋晨眼底跳躍的火焰讓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他的嘴唇艱澀的動了動:“我覺得顧軒他好像瘋了,我好怕。”

“潘毓,我真的很想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球逐漸發燙、逐漸模糊,他當時便抬了抬臉,眼淚還是滑過他的鼻梁,從腮邊落進了衣襟裏。

他喉嚨微微哽了哽,望著福雲祥紋八角大銅盆裏火焰,還有火焰上的飛灰,表情悲傷難過。他從懷裏掏出來一枚環佩。

環佩約有兩厘米厚,正麵雕刻著雙鯉戲水,背麵雕刻著「瞻謹」二字。

潘毓,字瞻謹。

宋晨把環佩緊緊握在手中,仿佛想融進血肉裏,和自己生長在一起。

——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急,天好像破了一個大窟窿。

雷電霹靂,讓人心口惴惴。

隻是當下裏,皇帝寢宮裏的一眾宮人的心髒比麵對天威還要惶恐,天威再嚇人,也終究會過去,畢竟大風不終日,驟雨不終朝。可如果他們眼前的這個人震怒,他們很可能今晚就過不去了。

“皇上上哪了?一個個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道皇上去哪了你們不知道?”

這人聲線很清澈,說話不急不緩,聲音不低沉也不高昂、不粗糙也不尖細,甚至還帶著些隨和在裏頭。

仿佛這個人很好說話。

隻是皇帝寢宮裏的宮人們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撲通撲通的跪倒了一片,一個個再不敢抬頭,直把腦門磕在地上,恨不能把五官也黏進地磚。

有的人還忍不住瑟瑟發抖。

這人身姿高健,猿臂蜂腰,一身重紫的衣袍修身又貴重。

他的麵容五官立體,臉闊分明,劍眉星目,眼神格外的平靜,也異常的深邃。

他看著地上跪倒的一片宮人,反剪著手的同時微微轉動著一枚扳指,腳慢慢的在泥金地磚上來回踱了幾步,倏忽停下。

“不說話嗎?你們一個一個這麼害怕,是怕我知道了皇上去了哪後會生氣?所以……他是去小皇覺寺給那個死人燒紙錢了麼?”

伏地的宮人頓時瑟縮的越發的厲害。

皇帝寢宮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燭光靜照。外頭風雨飄搖電閃雷鳴。

“京都一連下了小半個月的雨,濕冷濕冷的,今晚大雨後溫度更低了,等雨勢小些,去迎一迎皇上,記得給他帶件厚一點的披風。下去吧,都下去做事。”

一眾瑟瑟發抖的宮人如蒙大赦,不敢大聲喘氣,從地上爬起來,魚貫出了寢宮,一個個仿佛死裏逃生。

其中一個管事太監當即就吩咐人冒雨趕去小皇覺寺,知會一聲總管大太監元寶公公——攝政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