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那些逝去的故人, 一個一個慢慢地麵目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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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先見到了沈默, 眼前這段記憶正巧續上了上次他的所見。
鄒翎為了製住失控的紅狐, 不小心越過了與沈默的七步之隔, 那沈默一時失控, 惡獸一般將他摁進芳草萋萋的春天裏, 仿佛一頭空了百年肚子的饕餮, 低頭用犬齒撕咬開了鄒翎的紅衣。
鄒翎身上靈流爆發, 用脫臼掙出左手用力扣住脈門,想召喚出安魂鈴來施法控製發狂的沈默,但沈默修為高了他太多,還沒等搖鈴召出,雙腕都被掐住扣在頭頂。他在花草泥土裏瘋狂掙紮,沈默失去理智,欺身來一掌打進他心頭,隨即壓下去欺淩。
白羽徒勞地在一邊想要阻止沈默,顫唞的手想要擦拭鄒翎眼角的淚漬、唇角的血漬,可他隻是一個旁觀記憶的觀眾。
鄒翎張口咬在沈默肩上,發狠地想要咬下一塊肉一般,很快又挨了一掌,單薄身軀撐不住,聲嘶力竭地咳著血:“沈默,你這樣的修士,也要變成畜生嗎?”
沈默臉上被他咳出的血濺到,摁著他的手忽然戰栗,這時那隻回過神的紅狐衝過來撞開他,叼著鄒翎火速逃跑回洞府。
鄒翎一路咳著,所幸住處偏僻,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不被人看見恥笑。一回到洞府,層層結界起,他落地便凶狠地撕下`身上破爛不能蔽體的衣衫,身軀各處已經泛起被掐的青腫。
紅狐睜著水靈靈的眼睛懵懂看他,他臉色蒼白摸摸她的耳朵,又捂住她雙眼,另一手掐起火訣,將衣衫燒了個幹淨。
那廂沈默追到洞府來,正在門口道歉:“鄒翎,對不起,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去找辦法,世間之大,一定可以找到讓你我相安無事的辦法。”
鄒翎哆嗦著找到了一件新衣衫裹上身體,被揍的傷忽然讓他氣血翻湧,沒忍住吐血吐了滿衣襟。他既怕自己是被打傷了根本,又果斷地抓住這個機會賣慘,特意踉踉蹌蹌走到洞府門口,沈默馬上拉開了超過七步的距離。
他倚在門口,眯著眼看沈默,一邊咳血一邊發著抖佯裝鎮定:“找不到辦法的,沈師兄。既已這樣了,不如——不如你直接越過這七步,沈師兄,你來繼續做,我們一起認命好不好?反正你我各自的師尊已經為我們訂好了婚約。”
話說得艱難,因他不停地咳,血一口一口嘔出來,不知真的是被沈默打出的內傷,還是自出生就積壓在心頭的沉屙全部發作出來。總之他不停地咳血,怎麼擦都擦不完,身上新衣濺上血沫,如一襲陰森的冥婚嫁衣。
而婚約對象的眼裏忽然脹滿淚。那麼清澈的淚水,滑過他左臉漆黑的痣,痣愈明顯,像一點淡化不去的墨跡。
宿命如果是暈染在白紙上的墨跡,凡人要流下多少清澈不沾血的淚珠,才能稀釋這一點漆黑的墨跡?
沈默背過身:“你分明害怕得發抖,別說這樣自欺欺人的話……”
鄒翎倚著門滑坐下來,抱住團團轉的紅狐,眷戀地蹭蹭她的耳朵:“自欺欺人的難道不是沈師兄你?我們結識一年了,沈師兄,你一直在暗地裏查我的身世、仙門的真相,其實怎麼查,並不妨礙將來怎麼做,說穿了,我們的命注定如此,擺脫不了。”
記憶到這時,白羽耳邊響起了現世中鄒翎哈哈笑的聲音:“歸許狗狗,你看清了吧,當年這時,我還真有打算想著委身沈默算了,反正打也打不過,反抗容易換來一頓揍,隻要讓娘親和我自己有個安身的平安地方就好,何必執著被壓這件事呢?用身體換一個盟友很劃算對不對?可惜沈默真軸啊,明明天性這樣饞爐鼎,理性偏要死死遏製住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