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紋蔓延到了右眼裏,鄒翎一瞬間徹底墮入全魔,緋紅色的安魂鈴不振自響,離休刀上眥裂無數血痕,衝天鈴聲透長河,一刀摧枯拉朽斬向妖王一尾。
妖王嗤笑著揚起尾巴欲避開,肩膀忽然被輕輕按住,尾巴凝滯在空中,一瞬被一刀斬斷。
妖王痛得麵目扭曲,仍在笑著:“小弟,怎麼了?”
隻有右眼的七尾狐也笑,揚起七條火紅的尾巴,摁住妖王剩下的六尾,死死纏繞不放。
安魂鈴聲衝天振,離休刀一刀一刀地斬下來,妖王痛得撕心裂肺,掙紮著抓住另一隻七尾狐嘶鳴:“小弟、小弟!你怎麼了,鬆開哥哥,好疼、太疼了——”
七尾狐隻是笑,不由分說地抱住罪惡的另一半,死死壓製著不鬆手。
妖王的慘叫聲驚雷一樣不停回蕩,求饒和痛哭聲幾乎讓人錯覺不是一方叱吒的妖王,而是一個受傷的孩童:“不要再砍了,太疼了!小弟,你怎麼了,又要為了紅渡和我決裂嗎?不要這樣,放開哥哥,你不疼嗎?你不疼哥哥疼嗚嗚嗚……”
罪魁禍首在哭,七尾狐在衝著落下來的離休刀笑。
鄒翎持著刀,視線模糊,聽他的殘魂之聲。
【刀來,七步、六步、五步……一步】
一步是刀鋒。
【你看,我沒有騙你,是不是?世間之大,一定可以找到讓你我相安無事的辦法。現在,我們可以並肩論劍,相談甚歡】
你沒有了劍,我生來無劍,我們注定無劍相談。
【鄒翎,你說得對,仙門不可反抗,我撼動不了仙門……】
無妨,我的大師兄懷瑾冥冥之中已代你將仙門拔根而起,顛覆徹底。
【我隻有一件事能為你做,現在,我做到了,不要猶豫,就像第一刀那樣果斷】
沈師兄,我沒有猶豫。
【不離,你就像世間另一個我】
我不像,我不敢對自己用丹羿禁術,我做不到慢慢舍掉自己的一魂一魄,我不敢用兩百年的時間體會魂飛魄散的滋味。
【你比誰都清醒,比誰都明白,像漫漫仙道中的更純粹通透的我,我隻能寧為玉碎,你卻能玉為瓦全】
我不是玉,沈師兄,我隻是人世的汙泥,你才是堅不可摧的玉,無所不往的劍。
離休刀慢慢斬斷雙生妖王的罪惡之尾,沈默的聲音隨之慢慢微弱,鄒翎竭力傾聽。
【你誰也不屬於,現在,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能肆意踐踏你。你已經自由地遇到,一個讓你心生欽慕的真心人】
【不離,別怕】
【我的身軀和魂魄消散在這人世間,卻會化成你們四季相望的風花雪月,不必為我難過,這是我選擇的道,我走完的盡頭。丹羿宗是我故鄉,卻醜陋非我夢中鄉,我以丹羿生,終以丹羿死,有怨無悔。宿命悲劇的連鎖在此斬斷,我將去天際追尋我的道,你……隻管向萬丈紅塵大步走……】
【不離……不……怕……】
妖尾盡斷,沈默魂消。
鄒翎提刀立血雨,怔怔仰首望天際,赤紅的雙眼裏魔紋漸消,鮮紅化作兩行血淚,悄無聲息地滑落。
他鬆手,喑啞搖鈴和卷刃長刀都落地,雙膝脫力地跪進血地,沐浴著這血腥的,屍骨累累的自由。
白羽走到這段記憶麵前,單膝跪下去抱住鄒翎。無數的情緒積累在胸膛,浪淘風簸地壓抑著,最後隻能以哭聲的形式宣泄出來。
“哭什麼嘛。”現世的鄒翎溜溜達達地走來,把白羽拉起來站好,“故人已經長絕,再哭也沒用了。來,再帶你看我最後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