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沉悶地笑起來:“是啊,很紮。”
“你的兄長沈默,天生被爐鼎吸引,淪為獸欲的驅策者。而你,溫文爾雅沈淨,天生抵觸、憎惡爐鼎,是嗎?”
沈淨想要收緊與他的懷抱,但就如鄒翎所說,他的本能在厭惡和抵觸鄒翎,心髒卻想靠近他,於是隻能這樣抽風一樣發著抖,想要抱緊,卻又抱不緊。
“我再問你,你殺了我之後,你要如何?”
鄒翎在他懷裏仰首,雙眼的瞳色逐漸轉變成赤色,他已開始催動魔血沸騰調動魔力,安魂鈴未出,聲音已開始成了蠱惑的魔音。
“你把掌門印留給陳簾,是不是想殺了我,再與我葬在一處?”
沈淨在他的聲音裏中了蠱惑,低下頭戰栗地親吻他額頭:“這樣多好?我先虐殺你,再陪你一起輪回。”
鄒翎和心聲都笑了起來,口頭和心底齊聲細語:“沈師兄……你真可憐。”
*
“您想知道他身上的異常,就是這樣滑稽可悲的橋段了。”
陳簾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臉。
“我不知道他現在豁出去招惹鄒翎是想幹嘛,終歸不是好事。可就像您拉不住鄒翎一樣,我也拉不住掌門師兄。知道他是個人偶時,我崩潰得想砸爛人世所有的神像,可我……現在想想,他是個人偶又怎麼樣呢,到底還是我的二師哥。”
就像無論鄒翎是什麼,魔也好妖也好,都是白歸許唯一的道侶。
白羽又抬眼看天地浩大,眉目凜冽如青鋒。
常人,非人,眾妖,群魔。
四路英傑,八方宵小。
生於髒天汙地,命運便不能無暇。
當真是可憎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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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師兄,我的命爛透了,可我還是不想死,你也一樣,休要瘋癲揮劍。”
鄒翎伸出唯一還能動彈的右手,遊蛇一般撫到他耳廓,魔音小魚似地遊進他耳朵裏,悅耳如夢。
“我給你兩個不要殺我的理由。”
“第一,我來告訴你,我為何昨日為魔,今日為人,來日又為魔。”鄒翎直視他,聲音輕柔如一曲溫柔的童謠,“看著我的眼睛,沈淨。”
沈淨便看著他的眼睛,鄒翎眼裏有流星,碎光璀璨,有漩渦,矛盾螺旋。
鄒翎眼裏還有他自己,此刻他被他無比認真地凝視。
沈淨陷入了這雙柔情似水的眼睛裏,渾然沒有察覺到冰棺上空慢慢幻化出了一把搖鈴,搖鈴緩緩旋轉著擴大,大如項圈時,七個鈴鐺同時振響。
鄒翎那雙暗紅溫潤的眼睛裏驟然蔓延鮮紅的赤紋,那麼妖異,驚心動魄地勾魂攝魄。
“因為我生來就一半是人,一半是魔。命運險惡,我一個小小雜種,承擔不來,怎能怪罪是我的錯呢?”
安魂鈴振出的魔音傳入沈淨耳中,鄒翎輕柔地對他告別。
“現在,我要用魔的手段,抹去你關於我的記憶了。而這就是第二個不要殺我的理由——記憶篡改完畢後,你不會知道我是誰,你癡狂執迷愛著的將不再是鄒翎,而是另一個觸手可及的人。”
安魂鈴赤紅如野玫瑰,鄒翎臉上蔓延開的赤黑靈紋如野荊棘。
“永別了,沈淨,欠你兄長的,我償還給你,願你來路光明,捍衛仙門,扶持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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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鈴聲敲魂響,白羽身軀一震,猛然拔早歸劍回頭,什麼也管不得了,九柄早歸劍一起呼嘯著朝鈴聲響起之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