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顧錦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也隻是略微僵硬了一瞬,依舊不顧形象。
顧錦榮其實是偶然發現這地方,之所以發生興趣,甚至於當起送衣送食的義工,並非她善心多得沒處使,單純覺得他很像自己曾追過的一位小牆頭——看他可憐兮兮的,實在忍不住出手。
這人也是奇怪,明明落魄得飯都吃不起了,卻偏愛窮講究,每回見她都拾掇得整整齊齊,還故意用被子遮住腿——猜也能猜到褲子是破的。
為了照顧對方可憐的自尊心,顧錦榮裝作沒發覺,隻按了按那薄薄棉被,“裏頭的絮都掉出來了,這樣子如何能保暖?回頭我給你送床新的,別再凍病了。”
少年猶豫一刹,“你們家……”
顧錦榮明白他的意思,想是要說顧家也窮,不想給她添麻煩。
她莞爾一笑,“一套被褥也還不值得什麼,放心吧。”
而且顧薛氏實在是個秒人,別看母女倆一年到頭身穿舊衣捉襟見肘,家裏其實還沒破落到這份上。顧薛氏是富家千金,當初出嫁時的嫁妝便不少,之所以天天哭窮,純粹是不想賊人惦記——顧薛氏給女兒看過妝奩,那裏頭的兩枚金錠每個都有巴掌大,不說下半輩子吃穿不愁,至少用不著忍饑挨餓。
顧錦榮受母親熏陶,亦堅信財不外露的道理,不過像這種雪中送炭積陰德的行為,她還是很樂意花點小錢的。
少年便不說話了,隻輕輕嗯了聲。
顧錦榮望著他清俊眉眼,覺得他跟王大麻子一家半點不像,難道真如流言所說,是外室生下的孩子?那王家不認倒也說得過去,隻老員外老夫人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務必好生待他,王家人轉頭給拋到腦後,也實在有些健忘。
總這般捱著也不是辦法,顧錦榮忍不住問他,“你沒有別的親戚可供投靠麼?”
少年搖頭,“沒有了。”
連思量都懶得思量,可見他的確是孤家寡人一個。
顧錦榮不禁有些悵然,相比之下自己倒算好的,至少還有母親在身邊,可有時候也會去想,倘若她那個早已失聯的便宜爹爹回來會怎樣,會不會忽然成了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帶著十萬兵士奔赴而來?就好像瀏覽器裏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說,發現妻兒都在受苦,於是怒發衝冠,一聲令下,不但打臉極品親戚,還讓她們娘倆從此過上和樂融融的富足生活——當然不過是想想而已,現實生活裏根本不可能有的。
眼看著對方吃完了粥,碗壁上一粒米都沒剩下,顧錦榮知道他還沒吃飽,可她能做到的也隻此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真要是塞得滿滿當當的過來,薛氏必然會起懷疑的。
顧錦榮唯一能做的,隻能讓這個酷似她小牆頭的少年郎勉強吊住口氣,半生不死的活著。
收好餐具,顧錦榮看向床頭他自己的那隻碗,已經豁了個口子,得很小心地捧著才能避免湯水灑出來。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少年難掩窘迫,耳尖詭異地紅了紅,“這樣就很好,沒事的。”
可悲的自尊心。
顧錦榮不便拆穿,隻趁其不備將那隻破碗收到提籃裏,明兒再換隻好的來——她知道以這少年的脾氣若直說必然不肯接受。
先斬後奏就無妨了。
欠了欠身,顧錦榮便掩上門出來,一路上仍在感歎,她譴責這少年不切實際,其實她自己何曾不是癡心妄想?在這個沒路引連出城都困難的時代,卻妄想過太平安樂的日子,未免太不知足了些。
踽踽獨行時,同村的韓牛兒興衝衝跑來,“錦榮,你、你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