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均失手被擒,被關進了獄中。

大獄中的頂部沒有遮掩,雪花日日飄進大獄裏,沈均此刻已經是個十七歲的人了,他比過去更加沉默,紀朝清都記不清楚,他上一次開口是什麼時候。

沒有人會主動跟一個災星說話,沈均也絕不會主動跟任何人開口,他似乎失去了說話這一能力,麵對誤解排擠,他不會開口解釋。

或許,他連解釋的欲望都沒有。

紀朝清看了很長時間他的過去,沈均是個沒有欲望的人,他可以不吃不喝,也不會笑,不和人交流,一個人坐在那裏就可以坐很久,他的臉上很少有情緒波動,紀朝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看不出他想做什麼,他像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沈均坐在大獄監牢裏的石頭上,他總是一個人默默發呆,眼神看向南方的天空上。

他一個人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他時常望向不知名的地方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紀朝清看著沈均坐在那裏發呆,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不覺得無聊,也不覺得不耐煩。

……她隻是有一點點心疼。

隨著時間的流逝,風雪逐漸在這個少年的眉宇間堆積,他的麵色顯得冰冷而拒人於千裏之外,有時候紀朝清已經能將他和她初遇時的沈均聯係在一起了。

孤寂,冷清。

若是他死了,這世上沒有人會為沈均流淚,也沒有人會記得他。

後來,沈均離開了大獄。

紀朝清清楚,某種程度來說,待在大獄裏反而是安全的,可即使沈均清楚來放他離開的人別有所圖,他還是出去了。

出去之後,他便被鎖了靈力。

他的同族將他推上懲戒台。他一心想要保護的子民在台下群情激憤,怒喊著要殺了他。陰謀家們冷笑著看著一個心腹大患即將被解決。

北境所有的人,都在真心實意的希望沈均去死。

這時候,天突然降下大火,砸到了北境裏的諸多地方,無數百姓們倉皇逃竄,數不清的人被大火砸中,轉瞬間變成了亡魂。

沈均掙脫開懲戒台的桎梏,衝開被鎖的靈力,他以一人之力設下屏障,護住了整個北境的人。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沈均依舊在守護北境子民。

紀朝清覺得若是她,早就掙脫開懲戒台,和天道降下的懲罰一起,殺光北境的所有人。

這就是她和沈均的差別,沈均永遠不會和她一樣,他的心裏有天下。

沈均更像是一位對蒼生合格的守護神。

可是紀朝清又忍不住想,沈均是個修道者的模範代表,他為天下也當真擔當得起鞠躬盡瘁,他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生活,一直在為百姓們奔波。

那他自己呢?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徹底的擺脫“人”的本能,隻要是人,就會哭會鬧,會疼痛會害怕。

這些紀朝清沒有在沈均的身上看到過,他像是傳聞中舍去自己而成全天下的上古神,為了天下而九死不悔。沒有一點私情,沒有任何欲望,慈悲為懷,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成了神案上受人供奉的雕像。

這樣的人,怎麼能是人呢?

紀朝清看著沈均再次被他護著的子民們拋棄,被束縛在市井之中受盡□□。

紀朝清別過了臉,她問:“為什麼他會流落北境外麵?”

“你知道嗎?我原本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是被我害死的。”藺儒胥說,“或許他死過一次,所以才會失去記憶吧。”

即使沈均被人再次拋棄,靈族的人還是不願意放過他,他們認為是沈均和他的父母導致靈族現在內亂的結果,他們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