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嬰階段早已不怕世間水火,她是耐心而精細的獵手,藏身火中如漫步叢林。

直到場內再沒有第二個站立的人。

鍾妙垂下劍,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這場火燒了許久。

鍾妙抱臂站在高處冷眼注視著火場,蜉蝣正在底下匆匆運送昏睡的孩童,她隻是略略一看就知情況不好。

除了方才與顧昭交流如何破壞陣法時,鍾妙就再未說過話。她麵色冷肅一身殺氣,看著像座堅硬的阿修羅雕像。

顧昭卻覺得她在難過。

他見慣了奴仆因主子的一句玩笑死去,因此並不能產生什麼觸動。隻能絞盡腦汁想想師父平日裏說過的話,試圖哄她開心。

“不要難過,師父,”顧昭頭一回發現自己竟是這樣笨嘴拙舌,“師父您知道的,隻要堅持下去世道總會好起來,每做一分就有一分的意義……”

“我不知道。”

顧昭悚然噤聲。

鍾妙低啞一笑,卻像是咀嚼著誰的血肉。

“我不知道,但那又如何?”

一顆水珠搖晃片刻,終於不堪重負地砸落塵中。

下雨了。

第28章 、若我偏要勉強

早春總是多雨。

鍾妙合上窗,將傳訊玉符收起。

他們已經全速趕路了五日。

雖然動手時沒考慮許多,但多年闖禍經驗告訴鍾妙,一旦鬧出大動靜,最好快速準備一套充分的不在場證據。

育賢堂對長老與弟子的出入皆有記錄,她倒是能隨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顧昭卻有些麻煩。不過也不甚打緊,畢竟鍾妙一開始就打算帶徒弟出個遠門,原因很簡單——

柳岐山快過生日了。

像他們這樣的散修按理是不大講究生日的。

修真界講究斷塵絕念,除了世家會借著機會搞排場籠絡勢力,其他正經宗門對這一套其實很看不上。

柳岐山與蘇懷瑾叛出正清宗前接受的也是這麼套教育,但耐不住鍾妙非要過生日——她自小長在凡間,一塊玩的夥伴也是凡人。別的小朋友每年都能熱熱鬧鬧過一回,鍾妙怎麼可能接受自己什麼都沒有?

雖然她淘氣的時候總叫人牙癢癢,但嘴甜的時候又乖得不行,師父師兄當然不能看著她失落。

柳岐山就不必說了,老父親第一回 從小養徒弟,樣樣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蘇懷瑾嘴上嫌棄,私下裏也偷偷去學了做麵條的法子。

誰料鍾妙不僅自己要過生日,也非鬧著要給師父師兄過,於是規矩就這麼定下,一百歲之前每年都要過生日,一百歲之後每十年過一次。

柳岐山的生日定在驚蟄,算算也就是這兩天了。

鍾妙望著窗外長歎一聲。

每年春季她的情緒都格外暴烈,本來沒什麼所謂,畢竟死人不會對她發表什麼評價。但這次好巧不巧叫徒弟看個正著,她自覺沒臉,這些天都沒太好意思講話。

從前她心情不好時總愛抓著顧昭揉揉頭,顧昭脾氣倔,頭發卻軟得很,摸在手中毛茸茸。但眼下徒弟大了摸不得,鍾妙心中惆悵,幾乎能想象再過百年自己是如何成為一個空巢老人,隻能和師父師兄相對喝酒。

煩。

她手中空得難受,幹脆抓著長空使勁盤。

顧昭跪坐在案台另一端也是憂心忡忡。

那天對師父的打擊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這幾日她看著精神都很差,也不愛說話。他午餐專門做了小雞燉蘑菇,師父往日最喜歡吃這個,現在放得油都凝固了一層也沒動上一筷子。

他抿了抿唇,到底找了個話題:“師父,請問我們此行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