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妙沒來得及教他最後一式。
顧昭頹然垂劍。
“弟子愚鈍……師父,您教教我,您再教教我吧。”
幻象又一次消失了。
顧昭垂著頭,陰影模糊了神情,隻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頜線。
片刻,他仰頭笑道:“是,弟子明日再練,師父晚安。”
他仍然住鍾妙的隔壁。
顧昭脫去玄色外袍,仔細用除塵訣將自己掃了一通,這才靠近床榻。
鍾妙當年為他挑的床已經太小,顧昭飲下杯酒,抱緊了床頭的布老虎,小心蜷縮著躺下。
他從前總弄不懂師父為什麼如此愛飲,直到他也開始學著用斷腸草釀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毒性在四肢蔓延,顧昭漸漸失去意識,沉入夢境。
鍾妙早在夢中等他。
有時他會夢回摘星大會,他打出了漂亮的一擊,鍾妙含笑向他點頭。
有時他會夢見丹陽城,燈火中鍾妙舉著糖捏的小狗非要他嚐。
有時他在夢裏是個教書先生,在院中同師父下棋。鍾妙是個臭棋簍子,每每快被將死就探身過來抓住他衣襟狠狠親一口,還要笑話他臉紅。
他為她神魂顛倒,為她不知朝夕,心甘情願自縛雙手做她俘虜。
而更多的時候,顧昭會夢到自己還是個孩子,被師父扛在肩上狂奔。
海水湧了上來,人群湧了上來,他空有一身修為,卻隻能徒勞地掙紮著,看師父被越推越遠漸漸淹沒。
又一次在黑暗中醒來,顧昭閉目感應,體內殘留的毒性已不足以支撐下一場夢境。
他伸手摸向懷中酒壺,片刻後還是鬆開了手。
他不能再喝了。
倒不是說他真有這樣好的自製力,事實上倘若可以,顧昭早在一百年前就會選擇醉死在夢中。
但他做不到。
鍾妙離開後,顧昭很長一段時間都奔赴在清繳魔修的前線。可無論他選擇多麼凶惡的對手,進入多麼可怖的險境,他永遠能絕處逢生。
這樣熬了十數年,顧昭開始飲酒。
斷腸草所釀的酒液尋常人沾一滴便會醉倒,顧昭自己又加了許多草藥。
本想永遠留在夢中,卻誤打誤撞激發了藥性,不但沒死成,反而激發藥性連破兩個小境界。
像是命運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顧昭曾在無數惡意中艱難求生,如今卻要在整個世界的善意中求死不得。
因他悍不畏死,也因他天賦異稟,竟然也積攢出不少聲望,前些年被推舉為正道魁首,過幾日便要舉行典禮。
顧昭隻覺實在荒謬。
傳訊玉符響起,是仙盟那邊的消息,問他對繼位典禮有什麼想法。
顧昭在外人麵前總是溫和有禮的,將消息回過去,難得歎了口氣。
“做魁首其實也沒什麼意思是不是?”他笑道,“不過我會做好的,你放心,妙妙。”
天已亮了。
顧昭起身向外走去,輕輕合上門扉。
“號外!號外!新任正道魁首繼位典禮即將舉行!”
“看看我們家的鮫紗!正道魁首典禮同款同色!給孩子買一尺回去沾沾靈氣!”
“號外!正道魁首二三事!”
鍾妙走在人群中,塞了滿耳朵消息。
她前些日子嚐試自己烤肉,但畢竟生疏了這麼些年,成品難吃到令人垂淚。
再三嚐試後還是不行,隻好拿著剩下的戰利品到鎮上賣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