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用簡陋來形容,盤腿坐在石床上的老祖同他最後一次見到的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分別。

百裏長珩深呼一口氣,在石床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禮。

“百裏長珩,問老祖安。”

老祖緩慢睜眼,什麼也沒說,百裏長珩卻覺著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一股強大的神識穿透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將他的衣裳皮肉層層剝開,將內裏的血肉骨頭擺在青天白日下,供人鑒賞。

這是個極其無禮的行為,但是百裏長珩說不出半句話,隻能俯跪在地,這時候他還有閑心想,幸好沒讓長隨跟來。

這種被人完完全全看透的感覺極不好受,長隨這個受不得半點委屈的,指不定當場就要發作,要是有劍,他還得拔劍直指老祖。

若如此,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百裏長珩胡亂想完,身上壓著的神識一撤,整個人都輕鬆了,他聽見老祖說,“起來吧。”

百裏長珩沉默站起。

他已經不是小時候的百裏長珩了。

與老祖的親昵仿佛也留在了上輩子,再見到老祖,百裏長珩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給他最好的是老祖,廢他靈脈,讓他終日與寒冷疼痛相伴的也是老祖。

老祖重新闔目,他不說話,百裏長珩便也不說話。

他立在昏暗的石室內,垂著眼瞧地上的碎石。

老祖突兀開口,“此番回來,便別走了。”

這話百裏長珩接不上,他還是想走。

百裏家他很熟悉,他也很想留在家裏,但是後山禁地沉甸甸壓在他的胸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老祖不喜奢靡,也不好權勢,長珩想不明白,您為何要與魔合作呢?”

老祖抬眼瞧了百裏長珩一眼,“想來也多年未曾同你講過故事了。”

“你生的像你母親,同你的祖母也有兩分相像,坐吧,我同你講講你的祖母。”

百裏長珩訝然,他隻知自己生的像母親,竟不知,自己與祖母也有半分相像。

從前老祖總是對他與他的妻諱莫如深,今日突然想講給百裏長珩聽。

百裏長珩意識到自己今日可能能弄清楚三百年前大戰後,老祖如何與歸早搭上線,一人一魔又是定下了了什麼盟約。

他有些緊張。

探尋多年都沒有蹤跡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麵,百裏長珩找了塊小石墩坐下,攥緊了拳頭。

事情發生在元初六十五年,距今四百一十五年。

百裏家並不是古老的家族,那時候還並不存在。現今的百裏老祖在當年也不過是一個二流家族中伺候千金小姐的仆役。

故事很簡單也很狗血。

老祖雖是仆役,卻生的英俊,人又溫和,會詩詞歌賦,會風花雪月。千金小姐足不出戶,能見到的男子少之又少,而其中,老祖最為出彩。

背著家中長輩,他們悄悄墜入愛河,在深夜私會,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可惜千金小姐總是要嫁人的,他的夫君,必然不可能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下人。

那時候老祖知道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千金小姐,一年的工錢,還不夠小姐買身衣裳。他探知了小姐的夫婿是個與千金小姐門戶相當的少年郎,性子溫和待人誠懇,潔身自好,沒有小妾沒有外室,二十多年來從未出入過青樓酒館。

這樣的人,老祖相信他能照顧好千金小姐。

都說愛是克製,是希望對方比自己過得好。老祖也同樣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一輩子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

他沒有糾纏,也沒有再說過任何逾矩的話,還勸了小姐嫁。

小姐不願意嫁,在屋裏哭成了個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