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珩既然住在百裏齊南的院裏,那自然也算是這院的主人,更別說為了伺候他,原本隻有四個粗使下人的小院現在侍女小廝滿滿當當, 掃地打水洗衣, 每樣都有好幾個。

百裏齊南的院子差點住不下,原本能單獨擁有一間屋子的下人們沒了這待遇, 屋子全部改成通鋪,大概六七個人一間。

百裏長珩想到這事, 覺著更該給他們包一個大紅包。

四丫把準備好的紅包放好, 等到入夜吃了團圓飯再由百裏長珩統一賜下去。百裏長珩拿了個與這些都不同的、繡著紅梅的荷包, 想著要單獨給長隨包一個。

春去秋來, 他都兩年沒給長隨準備壓歲錢了。

蠻荒無日夜, 時間是沒意義的東西。在遇見百裏長珩之前,長隨是混跡在貧民窟的沒人要,他不知道什麼叫做黑夜也不知道形成一個正常少年該有的生物鍾。

他慣常是搶到了一點兒吃的就立刻吃掉,因為這東西留不長,若是現在不吃,很快,就會有別的沒人要來搶他的。

那時候長隨也隻是一個半大小孩,同所有的沒人要一個樣,拳腳功夫稀疏平常,打架不是扯頭發就是上嘴,渾身髒汙隻能瞧見一雙黑黝黝的眼。

沒人要們也是有陣營的,長隨不太會說話,不會拍馬屁也不懂得如何討好人,沒人願意收這樣一個手下,於是他隻能獨自流浪找吃的。遇見一群沒人要就躲,碰上一個的就打,為了活下去,別說吃的掉在地上,就是被人踩上幾腳,他也能麵不改色吃下去。

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弄吃的,多數還是在睡覺,吃的隻有這麼一點,他並不是次次都能搶到,搶不到就閉眼躺在某個街角囫圇這麼一睡,醒了再說。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的日子從來沒有半點新意。

直到他遇見了百裏長珩。

百裏長珩與蠻荒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會喊長隨小孩,會在第一次見他就給了他三個大餅。

這三個大餅,是他去搶百次也搶不來的。

於是長隨把百裏長珩帶回了家。

不為別的,就為這三張大餅。

這個家長隨不常回,屋頂破了好些年也沒人修,好在蠻荒不下雨,破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長隨把百裏長珩帶回家,屋裏的床板裂了好幾塊,勉強完好的那幾塊也髒的要死,長隨看了看被自己扶著的百裏長珩。

這位已經暈過去的修士麵容白淨,即便下巴處被濺上了點滴鮮血也不妨礙他的……他的漂亮。

長隨沒讀過書,在他會的有限的字詞裏,能用來形容百裏長珩的就隻有這麼一個,漂亮。

對方的衣裳摸起來非常柔軟,比長隨見過的任何的的衣裳都更柔軟也更漂亮,上邊繡著他認不出的花紋。

而現在這件漂亮的衣裳上,印上了兩個黑乎乎的手印。

這是長隨第一次感到自卑和不知所措。

對方的衣裳太白了,人也太白了,就像,就像是他曾經給大人物洗衣裳時瞧見那間大殿最高處供奉的那塊瑩白通亮的玉。

那是長隨第一次見玉。

他跪在地上擦各種各樣的腳印,趁著沒人豔羨地瞧了一眼那玉,卻從沒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會得了一塊玉。

一塊非常大的玉。

長隨突然想把這塊玉收藏。

他想擦幹淨手把這塊玉放好,卻發現自己的衣裳比自己的手更髒,沒有任何幹淨的地方可以用來擦手。

長抿著唇,勉強在自己的脖子上擦了手,又拿了塊看起來比較幹淨的布子擦了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