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默。

“爸,怎麼?”

“……你外公病了,怕是不太好,聯係了各個親戚,我們也去看看他吧。”

沈鈺愣了愣,一句挺簡單的話,他心裏也沒什麼情緒起伏,但莫名的就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像是在沈默原本就不快的語速上再慢放,老式播音機似的,震耳。沈鈺聲線不變,很平靜:“好,今天就去嗎?我過來接你。”

沈默說可以的話就現在出發,沈鈺想了想:“啊等下,我問問言進的時間。”

言進是他的伴侶,這種事上當然也得一起,沈鈺給言進去了電話,言進聽完,二話不說便應下了:“好,你直接在公司等我吧,我開車過來。”

沈鈺:“嗯。”

“沈鈺。”

“嗯?”

“你還好麼?”

“我沒事。”

掛斷電話,沈鈺又給了沈默回複,然後便安安靜靜在辦公室等人。他想,言進最後一句話大概是字此等場合下意識發問,但是他覺得自己真沒事,母親去後,他有很多年都沒見過母家的親戚,上一回見,還是在婚禮上,也沒怎麼說話,實在是中間隔了太多年,不知從何說起。

啊……沈母也是因病去世的,當時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是誰說的,還是他看見的?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理解“死”這個意思嗎?好像有人在哭……

沈鈺看不見,他此刻麵無表情,眼裏明明沒什麼情緒,卻讓人看著發寒,有些漂亮的東西隻要稍加塗抹,就能從漂亮變為懾人,眼眸可以如星辰,也可以如同無機質的玻璃,空洞得令人心驚膽戰。

沈鈺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言進的來電打斷他的沉思,他眨了眨眼,又是個正常的表情了,他走出門,言進的車到了。

言進來前已經把探病的禮物一起買了,做事很周全,他親自開車,接了沈鈺,又接上沈默,三人一路來到醫院,這是一家私人醫院,環境十分優美,種著許多花草,但是再多,也蓋不完屋裏消毒水的味道。

已經有些探望完了,他們推出病房,在病房外找了地方說話,瞧著沈鈺三人走來,沒忍住多看幾眼:隻是因為樣貌出眾,沒忍住瞧了瞧。本來有些親戚就是遠房,壓根兒沒認出他們是誰。

病房裏此刻陪護的隻有沈鈺的外婆、兩個舅舅,三人站在門口,沈鈺瞧了瞧踟躕的沈默,他便主動走到最前方,當了主心骨,房門沒關,屋子裏的人們也瞧見他們了,靠坐在病床上的外公先開口:“是你們呀,來。”

“外公,外婆。”沈鈺禮貌稱呼了兩位老人,又挨個跟舅舅打招呼。舅母們大概是出去安排前來探望的親戚們了,有些人是大老遠過來的。

言進跟著沈鈺稱呼,本來這場合該沈默先開口,他到病床前,叫了一聲“爸”,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了。

“這麼多年,你還是如此。”外公歎了口氣,搖搖頭,他朝沈鈺慈祥地笑笑,“沈鈺,來,到跟前來。”

沈鈺走到他跟前,適當彎下腰,外公抬了抬手,卻發現好像放哪兒也不合適,正要放下,沈鈺卻主動將手遞上去,外公愣了愣,一雙蒼老的手按住沈鈺的手,不知是否因為身體不適,顫唞得厲害。

沈鈺便蹲下,如此,他便需要抬頭仰視著老人。

沈鈺此刻記起來,沈母故去的時候,外公哭得很傷心。沈默訥於言,妻子故去後心疾加重,很長一段時間,說話的字數可以用指頭數完,那時他和妻子母家人們坐在一起,也說不出話,沒一會兒,就是大夥兒一起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