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層層的紗帳都擋不住那穿堂而入的光亮。宿醉後睡到現在,許揚的額頭還是有些脹痛,但人已經清醒了。

隨後,他側過身準備叫侍從端水進來,忽然瞥見鏤空的屏風後邊有一個毛茸茸的白團。他瞬間警惕起來,從床榻上坐起,閉了一下眼掀開簾子看。

瞧清其實是一個孩子不小心把掛牆上的厚重毛皮扯了下來,他呼出一口氣,下了床。

“是太子殿下送你過來的?”

孩子正是小言琛,手上的傷隻剩淺淺的紅痕,似乎還捯飭了頭發,綁成了左右兩個角。再加上其本來就十分白皙的小臉,油然一個粉妝玉琢的娃娃。

見許揚抿緊唇走來,小言琛咧開一點嘴角,但還是有些怯生生的,“哥哥早,是陛下清晨派人接我來的。”

許揚腳下的步子稍頓,麵上還是平靜地走了過去,半蹲下來問候:“昨晚睡得好嗎?身上的傷疼不疼?”

“晚飯的時候醒了一次,身上不疼了。”

許揚耐心地等對方慢慢說完,接過拖到地上的毛皮,站起身掛回牆上。他重新垂下目光,見自己昨夜叫人送去的瓊瑰玉佩係在一個破舊的腰帶上,又皺起眉問:“怎麼還是昨天那身衣裳?我剛摸著的時候就覺得單薄了些。”

小言琛眼神飄忽,有些局促,最後隻憋出了四個字:“我著急來。”

聽罷,許揚也猜到了少年在書院生活的艱難,不僅經常受欺負和辱罵,甚至吃穿都沒有保證。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緩和低迷的氣氛道:“沒事,反正學舍裏的衣服也不好看,到將軍府後,我叫人做些合適的。”

說完,他緩緩攤開掌心伸了出去,“走吧,咱們回家。”對方猶豫了一下,半晌才埋著頭抬起手。

牽著人從房門出去後,許揚一眼便看到久候在外的太子近侍。對方臉上焦頭爛額,想來是有要事等著他醒。

“許小將軍,您可算起了,殿下一早被陛下叫去問責了昨日聚眾鬥毆之事,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許揚沒什麼意外,不疾不徐地問:“那現在殿下被罰去哪了?”

“在祠堂跪著,已經大半個時辰了,早膳都不讓吃。”

“紙包不住火,已經算罰得輕了,你們可千萬別去皇後娘娘那邊多說。誰都不能求情,不能出宮跟參與的世家子弟來往,這樣安分地認下錯,殿下最多明天便能回來。”許揚氣定神閑地指點道,注意力慢慢移向了手邊的小人,發現少年好像在看不遠處夏晨籠養的長尾山雀,“本將軍去謝恩完就走,你們不用送。”

“是,奴婢們定不多說多做。那將軍需要我備馬車送您回府嗎?您的馬會牽到宮門口。”

許揚思考了片刻,想到騎馬回去可能會讓小言琛害怕,便點頭道:“馬車吧,讓十野跟著就行。”

從皇宮出來後,馬車很快進入了鬧市區。隔著車簾,還是能聽到錯落不絕的喧鬧聲以及駿馬時不時的嘶鳴。

十野馬今日特別躁動,繞著馬車轉悠了好幾圈,還抬起前蹄逼停過拉車的馬,許揚確信它這般反常不是因為自己沒騎它回去。覺察到行人紛紛循聲看過來,他終於沒忍住探出頭,指著馬鼻子冷了口吻道:“再鬧騰,以後我出門就不帶你了。”

十野大概是聽明白了,頭顱和馬尾垂了下去,默默跟著。

許揚回到車廂後,看著小言琛認真又乖巧地端坐著,眉眼都柔和了許多,他笑道:“別人都說哥哥的馬極有靈性,我有時覺得它都學成精了,可惜學壞不學好。我們家琛兒這麼乖,長大後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琛、琛兒?”小言琛輕顫著睫毛,有些無所適從,又有些受寵若驚。許揚揉了揉他的腦袋,莞爾道:“家裏沒那麼多規矩,人丁也稀少,你若不喜歡我這樣叫,可以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