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了手,小女兒都心疼的無以複加,更遑論他身死燈滅的那一天,不知女兒該有多痛苦。

推己及人,為國盡忠、死而後己之人,萬不能使其親眷,除了忍受失去親人的無盡痛苦之外,還要寒了心腸。

皇帝這一時思緒飛遠,心裏不禁有了決斷,他低下頭來哄女兒,“去找你祖母玩一會兒,爹爹還有些奏疏要看。”

乘月正心疼著爹爹,冷不防被爹爹下了個逐客令,眨巴眨巴眼睛剛想抗議,自家爹爹卻已然站起身,一陣風似的出了寢殿。

乘月好一時才反應過來,趴倒在地上,悲痛欲絕:“爹爹呀,我想同你說一說駙馬的事……”

雪又落了起來,入夜時分的帝京城寂靜如井,打更人踩著雪走過,梆梆幾聲打破了雪夜的寂靜。

燈帽胡同裏的靖國公府門前,一隊護國軍軍士騎馬肅然而立,一雙獅型抱鼓石護佑著的階前,靜靜站著一位高大如山的年輕將軍。

他身著一身鐵鏽紅的甲胄,麵容英俊不凡,眉頭卻緊鎖,周身散發著肅殺之意。

正是常年駐守北境的靖國公顧長夙。

北境軍情告急,莽古哈大太子所率領的黑鷹部族再度犯境,靖國公顧長夙回京不過兩日,聞聽此訊息,火燒眉毛,即刻便要趕赴北境。

靖國公府門前,並不似尋常人家掛了大紅的燈籠,隻有兩盞簡陋的“氣死風”,此時正在風雪的侵襲下搖晃,晃出燈下人軒舉的身影。

靖國公世子顧景星站在階上,身姿英挺如鬆柏,自有一番少年清氣,他同父親告別,嗓音中帶有幾分不舍。

“父親保重。”

雪落聲簌簌,靜夜裏少年的聲線清然,他看著父親的神情,感受到了父親的思慮,“父親,有兵部、戶部幾位大人的斡旋,相信聖上會早做決斷。”

靖國公顧長夙眉頭緊鎖,聞言長歎一聲。

今歲十月,莽古哈黑鷹、哨鹿、神鴉三個部族集結北境,舉兵進犯,勢如破竹般攻破邊境兩座城池,顧長夙領五萬兵甲拚死守衛,鏖戰數月,終將雲州、應州二地收複。

戰後清點,五萬兵甲將士陣亡六千餘人,重傷者數萬,人人皆負傷,便是連大將軍顧長夙,都被重創了手臂,險些丟了性命。

在邊境養傷近一月,顧長夙拖著傷體,領著部營的將官,為陣亡將士收回遺骸,分運回各自家鄉安葬。

同一時間,顧長夙上表朝廷,奏請朝廷撥下撫恤金,可此奏疏直拖了半月有餘,卻遲遲不見批複,他焦急之下,這便馬不停蹄地回了帝京,才知朝中有變。

先不論軍功、級別,隻以陣亡將士一人一百兩白銀、五十石糧食來算,這一筆撫恤金足足要六十萬兩白銀,雖數額巨大,可我朝本就有關於陣亡將士撫恤的詔令,本該按例發放,這一次卻出了岔子。

今歲七月,中原六地黃水決堤,大批災民流離失所,國中四處便有造反暴動,因此,鎮壓起義軍、安置災民、修黃河堤壩治理黃災,這三項便將國庫的金銀支出大半。

這一時正是財政吃緊之際,北境的這一場戰役,本就耗費巨萬軍費,緊接著再有這一筆六十萬餘兩的撫恤金報上來,朝廷中以右相為首的東阜派臣工竟提議,將撫恤金的金額從一百兩縮減至五十兩。

這樣荒唐的提議,朝中竟然有臣工讚成,好在也有臣工極力反對,兩方勢力針鋒相對,一連幾日都廷議不出結果,陛下雖心有決斷,卻為平衡朝堂,權衡不定,便耽擱了下來。

靖國公顧長夙回京的兩日,在朝中同各路同僚據理力爭,眼看此事將要有決斷,北境卻又有敵軍進犯,他隻能帶著一顆憤怒的心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