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打孩子。您要實在有什麼事兒不能忍,您就擺駕去東宮看看,拿我哥哥練練手。”

皇帝晚間忙著批閱奏折,又聽了一晚上軍機大臣的奏報,心神本就疲累,再加上方才聽太後嘮叨那些老生常談,心緒的確有幾分不佳,不過小女兒幾句話就消解了他的煩悶,眼睛裏不自覺帶了細微笑意。

“你哥哥巡視黃河水患去了,還不曾回來。”

乘月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

算著日子,太子哥哥也去了有小半個月了,也不知道這回出門子,能給她帶什麼稀罕的玩意兒來。

她何等會察言觀色,這會兒瞧著爹爹的眼睛裏帶了笑,立時就湊上去,笑眯眯地哄爹爹,“不說哥哥,隻說女兒都這麼大了,您就別總想著收拾我了。”

皇帝聞言,又皺起了眉頭,“你也知道你大了?即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也沒有黑天瞎火地往外頭跑的。”

呀,爹爹知道晚間她偷跑出宮的事兒了。

她有些心虛,不免抬高了聲調兒。

“那我哥哥為什麼能四處跑,上半年去了冀州,上上個月去了青州,眼下又往中原去了,這一年都跑了幾個地方了,我不過是出了宮門幾步路,您就不樂意了,憑什麼啊。”

乘月越說越忿忿不平,心中益發委屈。

“哼,您最是不公平的。知道您又要說什麼男兒家要曆練,要吃苦,要遭受磨難,可如何女兒家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

她氣鼓鼓的,轉過身背對著皇父,“說不得有一天,您還得指望著女兒呢。”

皇帝側身看過去,小女兒氣的豎起了肩膀,委屈極了。

他平日裏雖對乘月要求嚴格,可心裏卻頂頂疼愛女兒,也秉承著曆練太子,嬌寵公主的育兒理念,這一時聽女兒生了氣,少不得要哄幾句。

“爹爹說你一句,你有一百句等著,打量著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

乘月又是一聲哼,“您不疼我,我找娘親說去。”

隻要她提起她的娘親來,皇帝的心就沒來由地軟下去,想了想小女兒晚間雖又跑出宮,可親衛軍跟著,又獲得了太後娘娘的允準,倒也不算太出格,他這便拍了拍女兒的背。

“爹爹同你一道兒去。”

乘月把爹爹的手從自己的肩頭抖下去,“走開,您碰到我的翅膀了。”

話雖這般說,可暖心如乘月,到底還是高高興興地挽住了爹爹的手,一道兒出了仁壽宮後殿,往鳳姿宮去了。

秋夜恒遠靜寂,天心一彎月,照下父女兩個慢慢走的身影。

乘月挨著皇父走,隻覺得今夜的爹爹顯得有些心緒不佳。

說起來,六歲那年乘月吵嚷著要娘,太後娘娘就在孝昭皇後從前居住的鳳姿宮後殿的花園裏,以土石青磚搭了個小小拜月台,幾級階梯走上去,便能見紫檀供桌,上頭擺著香爐,再有瓜果時蔬等物,再哄著乘月,隻說她的娘親往月宮裏去了,初一十五的拜一拜月亮,長大了,她的娘親就會下到凡界來看她。

如今乘月大了,自是知曉那些是大人們哄孩子的話,可每逢初一十五拜月亮,同娘親說說話,卻也成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舍棄的習慣。

有時候她也奇怪,皇祖母同薛老姑姑常常會提起娘親,說起爹爹對娘親的情深意重,可乘月卻從來沒有見過爹爹祭拜過娘親,連她這小小的拜月台,爹爹都不怎麼關心。

可今夜,爹爹卻破天荒地同她一道兒來了,乘月不免覺得蹊蹺。

她戳戳爹爹的手臂,幾分警惕,“皇祖母又嘮叨您了麼?”

爹爹的眉眼在秋夜裏靜深,他聞聽女兒這般問,不置可否。

他是天子,世間無有不能馭使之事,也絕不會順從任何人,太後娘娘的嘮叨也不過是微風過耳,聽過便罷。

乘月好奇地看著爹爹沉默,頓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意。

“哎,看來人不管長到幾歲,都要受父母的管教。您和女兒,都是可憐人呀。”

小女兒感慨完畢,拍了拍爹爹的手臂,以示安慰,“太娘娘是不是又同您嘮叨立後的事啦?”

十四歲的姑娘耳不聾心不瞎,哪裏會不知道朝堂後宮對於天子立後的奏疏絡繹不絕呢?隻因她是個豁達的女兒,又是天底下頂頂愛爹爹的第一人,自然不會反對。

她小大人似地勸慰爹爹,“要是您有喜歡的,未嚐不可呀。”

皇帝一把拍開小女兒的手,讓她滾去拜月亮,少來煩他。

乘月吐了吐舌頭,一溜煙鑽進了鳳姿宮後殿的小花園,登上了拜月台,將蓮蓉月餅給娘親擺上,又上了三柱香,這才恭恭敬敬地磕了頭,望著月亮同娘親說起了悄悄話。

天心的那彎月向下俯瞰,天子仰頭望,月華落在他的眼眸,其間生出些許的溫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