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布置, 乘月卻望著眼前的酒杯不作聲。

阿詩是女孩子, 察覺了公主的低落, 這便垂首問她:“心裏藏了事?”

乘月不言聲, 隻將小酒盞擱在兩手間轉來轉去的,好一時才將被酒盅裏的沙棘酒一飲而盡。

“倘或你明明知道一個人嫌你厭你, 不想見到你, 你還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嗎?”

小公主的嗓音在蒼涼安靜的大漠裏, 稚軟而溫柔, 阿樂很喜歡看小公主那雙烏黑明亮的眸, 此時看她額心蹙成可愛的小川, 不由地放輕了聲音。

“那我何必自討沒趣?天底下的好兒郎那麼多, 未必我就要吊死在他那棵樹上嘍。”

乘月很喜歡阿詩的直截了當,可轉念想想,在生死攸關的事前麵,那些小兒女淺薄的情愛是不是可以放在一邊?

“那這個人若是有生命危險,我該管麼?”

阿詩終於瞧出了小公主的愁腸百結,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各人各命,即便他有生命危險,那也同你不相幹啊。”

乘月聞言,托腮想了好半天,雖然覺得哪裏不對,可又不知道是哪裏不對,隻默默地坐著不言聲了。

在這沙漠酒館裏坐了好一陣子,到了月亮升到中天時,盛玢在門外奏稟:“元善姑娘找到了。”

乘月一躍而起,奔出了酒館,騎上了馬兒,叫他帶路。

盛玢在公主的前方縱馬,口中道:“元善姑娘與蘇侯在離這裏六裏地的沙棘林中,蘇侯病情有變,傷口化了膿,高熱已有三日,隨行的禦醫手頭無藥,束手無策。”

乘月隨身帶著阿娘給的滇南秘藥,又有一壺陳芥菜鹵,聞言更是加快了騎馬速度,跟著盛玢一道兒趕往去沙棘林。

蘇元善與父親已然七日前進的庫裏奇沙漠,前幾日是為了避開中路軍與小股莽賊的交戰,其後又因下暴雨前行很慢,一直困頓至今都沒有走出這片沙漠。

她站在林外翹首以盼,但見蒼茫的夜色裏,幾匹輕騎破空而來,為首之人灰撲撲的,卻能看出秀美的身形。

元善心中一喜,迎上前去,馬上人向他露出了大大的笑臉,回身喊盛玢:“快接我下來!”

盛玢將公主接下馬,乘月立刻牽起了元善的手往林子裏進,一邊兒走一邊兒問起蘇侯的情況。

元善抹了抹眼淚,如實說了,末了哭出聲音來:“我萬萬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接我——你來了就好了,我這一個月每一天都過的心驚肉跳的!”

乘月摟了摟她的肩膀,問起林淵衝來,“為何不見他?”

“他去附近的市鎮為父親尋藥……”元善說著歎了一口氣,“前日遇上了莽賊的遊兵散將,林淵衝的左臂也受了傷……”

說話間已然到了蘇侯的馬車上,禦醫不知是公主親來,隻在看見公主風帽下靈動的眉眼後,嚇得倒吸了一口氣,跪下問安。

乘月揮手叫起,隻將手頭的藥悉數交給禦醫。

“這裏是滇南的秘藥,紅色的藥丸叫做保險子,又叫救命仙丹,蘇侯受得都是外傷,我推測是破傷風引起的炎症,這裏有陳芥菜鹵,你瞧著對症不對症。”

禦醫姓馮,此時大喜過望,接過藥,即刻便將保險子送入了蘇侯的口中,方才讚道:“公主推測的實在精準。蘇侯身受十三處槍、□□之外傷,臣為他清了創口,但不可避免還是感染上了破傷風。”

他對陳芥菜鹵十分看重,當寶貝似的捧在手裏,“這是千好萬好的救命靈藥,公主可真是解了大難了!”

乘月聞言心裏便安定下來,元善更是在一旁淚流滿麵,靜靜看著馮禦醫將藥汁灌入父親的口中,方才放下一顆懸了月餘的心。

因著陳芥菜鹵的味道很難聞,元善便牽著乘月的手下了馬車,隻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了,說起了這月餘的遭遇。

“倘或不是林淵衝在,恐怕我連漠北都進不來——”元善不由地落了淚,“自打傳出來要集結去打莽賊後,整個漠北到處都不安寧,林淵衝護著我來,受了大罪……”

乘月陪著她哭了一會兒,情緒難免一起地落下來,元善摟住了她,把她的臉轉過來麵向自己,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的眼睛。

“你不對勁兒。能出宮到這麼廣袤的大漠來,換了從前的你,都要打好幾個滾了……”

乘月搖搖頭,不知該從何說起,良久才安靜地看著她,說道:“我同顧景星決裂了,他說從來不曾喜歡過我,我也拿回了放在他府上的東西,從今往後再也不相幹了。”

元善覺得這個消息很突然,分明她走前還好好的啊。

“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乘月還是搖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我知道了一些壞消息,顧景星極有可能會被阻隔在去土剌城的半道上,你說我要不要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