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記得,蘇漠……還有他的那些將士不是都死了嗎?死在……那個女人的手上。

想到那個讓他愛恨欲狂的女人,他的心又是一陣絞痛。是他鬼迷心竅,貪戀她的美色,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還連累了忠心耿耿跟隨他的那些手下和將士們。

蓮兒,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算計好了我的下場?你口口聲聲說著愛我,不過是為你的君王掃清障礙罷了!

“殿下,要不要屬下再請沈大夫過來給你看看?”見他痛苦不堪的樣子,蘇漠擔心地問道。

“不用。”陸雲闕聲音沙啞,此刻神智清醒些,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內,馬車緩慢前行,車輪轆轆,不知去往哪裏。

馬車內掌著燈,應該是晚上了,身下的木榻柔軟,是墊了好幾層褥子。他的上半身裸露,胸口纏著繃帶,心口的位置還滲出血來。

就是在這個位置,她用匕首狠狠地紮了進去,那雙無情的、冷漠的眼睛讓他寒徹心扉,他至死不信她會那樣待他。

是她先纏上他,勾得他彌足深陷,明明知道她是陸雲合的女人,他卻冒天下之大不韙與她有了苟且。得知她被陸雲合囚禁,他明知時機未成熟,卻還是冒險帶著人馬闖宮、逼宮,隻為救她。

眼看他就要成功了,眼看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廝守在一起,卻沒想到令他功虧一簣的人竟是她。

如今,他可是在黃泉路上了?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隻恨自己愚蠢,搭上了數百條與他出生入死的將士的性命。

“蘇漠。”他合上眼睛,自嘲一笑,“你可怨我?”

蘇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殿下說什麼?”

“可曾後悔跟著我?原本你可以有大好的前程。”憑他的武功和才智,封王拜將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哪知,蘇漠一聽這話,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噗通”在他麵前跪下,睜大眼睛,惶恐地問道:“殿下,是屬下做錯什麼了嗎?”殿下這話是不要他了?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

“你沒錯,是我錯了,色令智昏,枉送了將士們的性命。”

蘇漠更加糊塗:“殿下,戰場上死傷是難免的,可我們以微小的傷亡大破大幽鐵騎,這已經是大獲全勝了呀。還有……”他沉默了下,才一臉討教地開口,“殿下說的‘色’是哪個‘色’啊?”

他跟殿下朝夕相處,怎麼就不知道殿下色令智昏了?殿下眼高於頂,至今沒有哪個女人能入他的眼啊。

大破大幽鐵騎?陸雲闕聞言驚詫莫名,睜眼看他,半晌才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現在……是哪一年?”

“大晉仁宣四年啊。”

仁宣四年?陸雲闕震驚萬分,右手抬起,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他一朝身死,竟回到了五年前?

也就是說,這個傷口不是她造成的,而是他在戰場上受的傷?

*

夕陽西下,秋風漸寒。尹家大公子尹竹南一回府,就見他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妹妹向他撲了過來。

十八歲的少年雖然稚氣未脫,但言行舉止已然沉穩有度。他是尹家的嫡長子,因為父母早逝,早早地擔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在家人眼中,他是孝順的長孫,是可敬可靠的兄長,是尹家的頂梁柱。

尹家是將門之後,祖父尹尚是懷化大將軍,在平戎戰役中壯烈犧牲。尹竹南十七歲便被封寧遠將軍,上過戰場,立過軍功,是人人誇讚的少年將軍。

不過,在兩個妹妹眼中,他隻是她們最喜歡信賴的兄長,血脈相連的親人。

跑在前麵的是大妹妹蘭姝,梳著單螺髻,穿一身粉白相間的抹胸長裙,雙手提著裙擺,開心地喚著“哥哥”,飛快地跑向尹竹南,跑到他麵前時輕盈躍起,撲進他的懷中,雙手吊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