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無聊地按著一根自動筆。
他的一個碩士生,這個時間該來,但卻沒來。
前天就是這學生頂撞他,直把他氣得半夜裏還忍不住找王子燁,傾訴了那麼一句。
那學生很聰明,本來各方麵表現在他帶的碩士生裏都很突出。過了幾天暑假回來,突然就開始混了。
薛停雲哪裏能不批評他?搞科研不能是這個態度,能幹就幹,不能就不要占地方。
那學生挨了他幾句諷刺,突然炸了,說:“我又不準備搞科研,混個學曆得了。”
薛停雲簡直要氣笑,說:“不搞科研你來這個研究所?想浪費誰的時間?浪費的又是誰的機會?”
碩士生道:“我就是在浪費時間和機會。”
他本科同學當時和他一起考研,他考上了,那同學校招就找了工作,去了廣州一家生物企業,今年在廣州落了戶,這兩年形勢利好企業,他同學一年到手五十來萬,單位還有低價福利房。對比他在這裏讀碩士,每個月就那不到兩千塊的補貼,二十多了還得經常問家裏拿生活費,累得像狗一樣,發篇文能耗半條命。
最可怕的是,選了這條路,根本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薛停雲擰著眉聽他說完,道:“這所裏所有人,包括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這樣的話,學生也聽過太多了,有些嘲諷地說道:“薛師兄,別的大佬我不清楚,我不評價。就說你,不是人人像你一樣家裏那麼有錢。你在乎賺多賺少嗎?你是沒有戶口,還是買不起房?你一輩子待在這所裏,都是最合理的存在,你的先天條件支持你為科學為全人類做出貢獻。我們窮孩子,不配有這種理想。”
這學生,今天沒有來。
和導師“吵架”的碩士生,很多都是當時上頭,過後就悔得想死,生殺大權掌握在導師手裏,會不會以後就完了?再也發不了文了?畢業證是不是都難拿了?有的就幹脆躺平,導師的麵都不敢見了,聽天由命,死就死吧。
以薛停雲對那碩士生的了解,這學生沒來,八成就是不敢來,怕被他罵死,也怕被他刁難。
做導師和師兄,對學生“要多點耐心多點愛”,“要為人師表,要先做個表率給學生看”。
薛停雲想,在某些事上,他可能就是沒有對學生盡到積極正麵的表率作用。
例如戴名表(爸爸送的博士畢業禮物),開跑車(老婆給了大額專項貼補),還中途跑路去過藥企,賺過一筆大錢(和博後、碩導收入相比)。
他不在乎賺多賺少嗎?他也在乎的。
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裏,沒有人能完全不介意收入地去工作,去燃燒。
於他的實際情況而言,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他也會忍不住自我懷疑,沒有被薪資檢驗過的個人能力,是真實存在的嗎?這問題延伸開來就是,他做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客觀意義上的意義?
上一年,他到藥企去,首先是為了湊到一筆錢,同時也是為了證明,當他想的時候,他能賺到那樣一筆錢。
但他來去自由,達成目標就可以抽身而走,回來繼續他未競的理想。並非所有人都可以,也不能這樣要求別人。
*
“你要幹什麼!我要投訴你了!”蔡巡憤怒地打開門。
他被持續了近五分鍾的門鈴和敲門吵得快瘋了,以為是客房服務人員。
門外的王子燁皺眉看著他。
他一下又偃旗息鼓,說:“你怎麼來了。”
兩人進到房間裏,這套房茶幾上和地毯上都有空了的酒瓶,有洋酒也有紅酒,套間裏床頭桌上也還放著沒喝完的半瓶。
蔡巡眼睛和鼻子都通紅,頭發亂糟糟,穿著酒店的白浴袍,宿醉了兩天,沒出過門,也沒叫過餐點。
王子燁真是火大,道:“你在做什麼?是活夠了嗎?”
蔡巡扁著嘴,眼淚在眼裏打轉。
王子燁:“……”
蔡巡道:“不要你管我。”
“你經紀人打給我,他們快瘋了。”王子燁道,“你如果……是因為我前天晚上說的話,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想傷害你。”
蔡巡卻並非真的介意那句潔不潔,道:“我知道。你就是沒看上我,才拿這話擠對我。”
王子燁道:“回你經紀人電話。”
“不,我不要他們管,不要他們了。”蔡巡道,“當明星沒有意思,我不幹了。”
王子燁感覺他像個小孩,低頭給他經紀人發了條短信,讓過來接人。
蔡巡看到了,想發火,又看了看王子燁的表情,最後沒說什麼,默認了這個安排。
“不想當明星,你就不要入行,還去跟別人搶飯碗,還去選秀?”王子燁道。
“好玩,想來玩一下。”蔡巡不太舒服,腳步虛浮地晃了晃,王子燁隻得上前扶著他,把他扶到沙發旁坐下。
王子燁觀察他這表現,道:“是不是低血糖?這兩天吃沒吃飯?”
蔡巡道:“才兩天,我經常好幾天不吃飯,就靠水果和水。不能長胖,黑粉本來就叫我菜豬,真胖了他們就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