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頂是微光斑駁的海, 這腳下是一座由無數骨架機括搭建的,監獄一樣的孤島。
周刻發了半晌的呆,才接受了自己從船上掉進一個海下的孤島這樣荒謬的事實。他的視線從那看不出人跡的密林移開,凝視著孤島結界邊緣的巨大骨架,喃喃自問:“那就是鯨骨?”
空氣中似乎因為他的聲音而出現了波動,一個縹緲虛無的白衣人影憑空出現在結界邊緣的牆壁邊,他抬手摸索著鯨骨,聲音低啞粗糲:“鯨骨是海中最好的鍛造材質。以此為牆,不阻靈流而阻世外一切有形之物。除了我的首肯,誰也進不來,誰也出不去。”
話音落,那人影煙霧一樣消失了。
周刻怔了一會,忽然無師自通明白了什麼,對著空氣開口:“這裏是?”
周圍的靈流出現了奔湧,那白衣人影又像鬼魅一樣飄出來,揣著袖子背對著站在他身前不遠:“這裏是我出生的地方。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島,處在海底無數靈流的交彙處,很適合修煉。”
說完人影又一陣灰塵般消散得無影無蹤。
周刻算是整明白了,這裏不知道用什麼邪門的道術設下了這樣的場景,生人說一句話,就有這個“導遊”閃現出來介紹。
周刻打消想離開這裏的念頭,現在隻想探究一番。他邁開步伐向前走,拍了拍沾了一身的海沙,磨著牙迸出四字:“你是白蟄?”
果不其然,那人影又出現了。
他背著手用一種很悠閑的步伐走在周刻的麵前,後腦勺有一段縹緲的墨巾無風自飄,但這回嗓音奇特的動聽稚嫩,估計是少年時。
“白蟄,不才區區在下,生於斯長於斯,力拔山兮氣蓋世,天生麗質難自棄;金鱗豈是池中物,養在深閨人未識。十二出島乘風破浪,拜於蓬萊姚景休座下,習得四十九道術,錘煉數千小法寶。平平無奇小天才,英俊瀟灑美少年,噫籲嚱,數風流人物,還看老子。”
周刻:“……”
……煉器師真他媽會玩。
周刻不服:“白蟄是傻逼。”
虛影飄出來輕快地回一句:“傻逼喊誰誰傻逼。”
“滾!”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你的腎。是非成敗轉頭空,唯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周刻太陽穴邊青筋突突,他決定閉嘴不說話了。小道士從綿軟的沙灘走上硬實的陸地,踏上的瞬間,有草芽從腳邊突兀地長出來,惹得他驚出了一聲:“草?”
白影秒現:“草。”
然後秒消失。
一種奇妙的情緒湧上了心頭。周刻在火大、無語、智熄間反複橫跳,最後竟笑了出來。
“喂,你不是該受製於心魔嗎?”
白影冒出來,還是一派吊兒郎當少年氣:“媽?該叫我爹。”
周刻又笑起來,看著那來無影去無蹤的白影,樂著樂著眼眶酸脹起來:“我說,你一個作古的死鬼,設置這些是想跟誰說?”
他等了一會,白影沒有在身前出現,而聲音從身後傳來:“跟誰說……如果你留在這裏,我以後能這樣天荒地老地跟著你說話。但你不會留下來,大約還是會去找下一世、下下一世。”
周刻轉身,那白影依然背對著他。
“但隻要你踏入這片海域,我會把你重新拉回來,重溫不見天日的苦處,或者回味不愉快的囚禁。總之,我這一世給你的就是這牢籠。怕不怕啊小家夥,走吧,去修煉,去飛升,逃離這監獄,別回來,別找誰。”
周刻在原地停駐了好一會,轉頭望向那鬱鬱蔥蔥的桃林,潛離恐怕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