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飛升忘情。”他死死按著手腕看向他,靈力暴走在周身凝成漩渦狀,那漩渦裏忽然多出了許許多多的水滴,澀然不散,不像狐狸的淚,反倒像鮫人珠。

周刻額頭上的傷疤淌下血來,凝進眼眶裏再滑落:“我知道。天鼎都裏就知道了。”

那狐狸笑起來,笑得肩膀直抖:“好……”

你說著為我好,卻也是不要我了。

大道三千,我走有情道,你卻把忘情梯架好,不由分說地推我遠離塵世。

好。

真好。

他笑得彎下腰,周身漩渦的水滴越來越多,忽然就想這樣任劫數宰割,與其一片空茫做長生不死的神仙,還不如就此回到原點。

“……不怕。”周刻猜得到他的想法,按著當日深淵下的所見,和光劍在狐狸周圍畫下了庇護陣的雛形。

即便你不抵抗,我也能替你扛下七道天雷,包括白蟄設下的準備,包括這千年裏每一世的執念。

空中兩道天雷劈完,蓬萊的護山結界被徹底劈開,修士們隻能遠離蓬萊堂,目睹這艱險悲壯的凡妖渡劫。

潛離仰首等待第三道天雷劈來,乾坤袋裏的扇子卻突然自行跳出來,開扇聲音響徹八方——那漆黑的同塵二字忽然化開,桃花枝從扇麵生長出來,攀附住他的指尖將他拉進了扇裏的空間。

待視線裏的白光消失,潛離睜開眼,看見了眼前無邊無際的桃源鄉。

“這是……”他茫然地四顧,明明上一秒還在曆天雷劫,下一秒怎麼突然被拽進了一個陌生的芥子空間?

頭頂傳來可怕的轟隆聲,他仰首看去,望見了數不勝數的鯨骨穹頂,天雷在其間肆虐,卻竟被嚴實地攔住了。

足有兩道天雷降完,那花費了主人無數心血搭架的鯨骨穹頂才碎裂開來,桃源鄉裏的花卷起千堆雪,把狐狸送出了這碎裂的小千世界。

潛離從芥子空間裏出來,剛在切實的土地上站好,就看到了地上碎裂成兩半的同塵扇。

與此同時,第五道天雷降落,他還沒從怔忡裏醒轉過來,腳裸上始終摘不下的銅鈴忽然自行脫落,懸浮在他頭頂上震響。

這個說是打造來警惕來困住他的鈴鐺,卻忽然在半空中一瞬擴大,將他整個人罩在裏麵,任由外頭天雷轟隆,銅鈴裏的狐狸毫發無損。

第五道天雷劈完,銅鈴碎裂成千千萬,狐狸忽然明白了自己百年前丟掉的記憶都是些什麼。他想走向那個凡人,卻忽然發現地麵上出現了一個錯綜複雜的陣法,空氣中彌漫起猩紅,而他在陣心裏不能動彈。

狐狸幾欲癲狂:“周刻!”

那小道士在陣法的起源處站立,和光劍割破了掌心,那天生招萬妖覬覦的鮮血從指間汩汩淌落,填滿了腳下陣法的每一條刻痕。

百年前,天生銀瞳的白蟄望穿了命理,窮盡所有給小狐狸設下三道防禦。

一是一把扇子,扇裏有小千世界,景象是最初的莫問島,用法器和七成鯨骨給他造出了第一層屏障。

二是掛在他腳上的銅鈴,淬煉了無數法器,令其在狐狸生命攸關時能攔下一劫。

三是他自己的仙骨。

狐妖曾斷足,左腿有不易察覺的跛。那煉器師天生仙骨,抽出自己的骨,在欺侮他、在他啜泣時一次次將仙骨植入他妖骨中,做他最後一道保護傘。

助他修為暴漲,助他成為半仙,助他靠近飛升。

狐妖自然不知。

而他這一世有的隻是這一身奇特的神之血,還有懷裏紫光閃爍的無涯珠。

一身紅跡斑駁的周刻看著腳下畫成的陣法,看向陣法裏猩紅了眼的狐狸,和光劍委地時,辛烈和愴然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