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害、死、了、他。
手一鬆,大氅從身上驀地掉了下來。
漫天飛揚的細雪中,沈漪漪淒然一笑,閉上眼,晶瑩的淚珠凝結在她長而纖麗的眼睫上。
好,她給魏玹償命。
刺目的寒光映在她的眼皮上,那鋒利的刀刃卻並未割破她的咽喉。
是陳穆從身後抱住了紀乾,低聲喝道:“紀乾,你瘋了!她這條命就是世子救下了,你殺了她,世子不就白死了?!”
紀乾不甘心,紅著眼死死地瞪著沈漪漪。
沈漪漪走上前,握住他的刀身,輕聲說:“你殺了我罷!”
這時屋內發生一陣驚呼,“世子醒了!”
紀乾忙一抹淚扔下刀,扭頭又跑進去。
飲過參湯之後魏玹清醒了片刻。
他隱約聽到耳旁傳來一個來自遙遠國度的聲音,似是梵唱,又似心灰意冷後的呢喃祈禱,“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願用餘生所剩的生命換能夠再遇見她。”
另有一人輕輕歎息,“賭上一條命,值得嗎?”
那人執著地說:“值不值得,總要試過才知道。”
……
魏玹慢慢睜開雙眼,渙散的瞳孔看見聖人蒼老清矍消瘦的臉上緩緩流下淚水,破涕為笑,“醒了,雲卿醒了!”
就連父親齊王也在,齊王半鬢已霜白,坐在身旁麵色複雜地看著他,麵帶哀戚之色。
隻稍一動作,胸口便如撕裂般地疼,但他仍是撐著望向門口,仿佛是在尋找著什麼。
陳穆忙上前,在他耳旁輕聲道:“她無事,你放心。”
魏玹又握住他的手,薄唇毫無血色,隻凝眸望著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過陳穆看著另一個人。
陳穆心中無限感歎,一向冷清冷性的人竟也有這般深情的一麵,且這般的人一旦深情起來,那便是生死不顧,至死方休。
“我必護她周全。”陳穆鄭重地道。
魏玹又闔上眼。
“郭岐!”聖人慌忙喊。
郭奉禦趕緊過來摸魏玹的脈搏,又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極燙,沉默了片刻後慎重道:“世子發了高燒,全看能不能熬過這一宿,若能熬過去,或許還有希望,否則……”麵露不忍之色,搖頭不語。
隻怕凶多吉少。
聖人悲慟,不禁老淚縱橫,撫著魏玹青白的臉龐喃喃道:“傻孩子,你何必去親自涉險,朕已痛失一子,若再失你,朕該如何是好!”
景王謀反,他事先不知,自紫宸殿出來之後,原本是要回蓬萊殿,中途想到太子與景王近來愈發水火不容,便將太子一同叫去了勤政務本樓回話,卻不想陰差陽錯躲過一劫。
而景王先前起事倉促,並未及時得到聖人與太子離開了蓬萊殿的消息,等他打探到消息要帶人前去之時,已是為時晚矣。
陳穆率領著金吾衛設計將左右羽林軍盡數拿下,千騎將軍杜衡臨陣倒戈,斬殺李祚。
景王見大勢已去,便帶著府中幾十個心腹扈從逃出玄武門趕往終南山,聖人已命人前往捉拿。
寧王趕來時,宮殿內四處傳蕩著聖人的痛哭聲,寧王心頭一緊,待走近了才發現殿門口冰冷的雪地裏枯立著一個背影伶仃的女子。
來不及多看,他暫壓著心中的激動和喜悅裝作憂愁悲痛的模樣走了進去。
不論景王與太子、魏玹誰贏誰負,隻要有人為此喪了性命,隻要將這趟水攪得更渾,便是他大業所成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