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薛寺卿將程邈放了回去。
程邈離開之後,薛寺卿掩上門走到屋內的一架紅木鑲玉屏風後,男人神色冷峻坐於其中,手指有節奏地敲打在案幾的邊緣之上。
原來這屏風之後另有玄機,屏風上鑲嵌的實際是一麵鏡子,坐在裏麵可以外麵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
薛寺卿跽坐下將案簿交上,低聲道:“回世子,這位程侍郎,看起來似乎並無不妥。”
按照薛寺卿斷案多年來的經驗,在聽到慘死的兄長程邈的名姓之後,程顯的臉上起到好處地露出了不堪回憶的痛苦,這些在他看來都是極其正常的表現。
魏玹修長的食指落在案簿上,上下滑動,最終落於那句“長嫂蕭氏與一雙兒女葬身火海”之上。
隻不過太正常,倒顯得不正常了。
畢竟程煦,可不是程侍郎你的親兒子啊,既如此,他為何表現如此從容淡定?
蕭氏自離開之後數年都未曾回來過,程顯夫婦對程煦視若己出,若說是為了保存長兄最後的一絲血脈而隱瞞,倒也情有可原。
可據他所知,程顯夫婦隻有程煦一子,莫非是因為害怕將來生下自己的親生孩子而對兄長的孩子有所偏心,還是別有隱情?
齊王抄了程家長房之後,程氏一度沒落,為了挽回聖心,兩年前安國公主的芳辰宴,程夫人特意將自家的侄女程蕙娘帶來了公主府,結交權貴,卻又在芳辰宴之後將程蕙娘送走,嫁給了一戶普通人家,更勒令程煦日後不許再踏入齊王府半步。
芳辰宴上,發生了什麼?
又或者說,是程夫人與程顯在芳辰宴上看見了誰?
既然遇見了長兄的血脈,不僅當做不認識,還避之如洪水猛獸,不許程煦接近半步……
程顯,一定隱瞞了什麼。
魏玹冷聲道:“去查,程顯。”
薛寺卿一怔,旋即沉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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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廂程顯騎馬回了府中,心中不知為何極不踏實,跳動飛快,惴惴不安。
待回了房中,見婢女進進出出,似在收拾什麼物什,皺眉問道:“夫人與小郎君呢?”
婢女忙施禮道:“再有幾日便是王老夫人的壽辰,夫人在庫房與小郎君挑選禮物呢。”
程顯隨口應了一聲,向庫房的方向走去,果見程夫人在與兒子程煦言笑晏晏地討論著過幾日外祖母王老夫人的壽辰送個什麼禮物好。
程煦點了一隻白玉雕鬆鶴的花鳥插屏,“鬆鶴延年,送這幅屏風給外祖母,再將裏麵的插畫換下來,換上一副我親手寫的祝壽詩,外祖母瞧了一定高興!”
程夫人見兒子臉上有汗,便細心替他擦去額角的汗水,含笑道:“這個主意不錯,就按照你說的來辦……兒啊,你這幾日都瘦了,在禁軍中有沒有人欺負你,別回來不告訴爹娘那!”
程煦笑著將程夫人扶到月牙凳上,胳膊一伸笑道:“阿娘,這你就甭擔心了,陳將軍治軍嚴明,手下沒人會鬧事,況且兒子身上這肉可是結實得很,箭術又準,哪個敢瞧不起我?”
不久前程煦接到金吾衛的調令,竟然從看守城門的禁軍中調到了宮中禁軍中去,喜得程顯夫婦一整夜都沒睡著,以為是兒子的才能終於得到了貴人賞識。
看著妻兒兩人歡聲笑語,母慈子孝,程顯的臉龐上漸漸露出一抹寬慰的笑。
然而看著兒子那雙酷似蕭氏的眼睛,以及長大後愈發卓著的才能,優秀的人到了那裏都會發光,程煦與他,到底是不同的。
他多半是隨了長兄,從小到大,不光勤勉,人還十分聰明,凡事一點就透,文治武功君子六藝樣樣精通從未有一日讓他操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