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齊愣住:“啊。”

他仰頭喝完了一整杯威士忌,重重地放下杯子,朝餐廳的衣架走去:“請你海涵,德·夏洛萊太太,我今天恐怕無法兌現答應你的條件了。下次再說吧。”

——不能讓他走。

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就像在暴風雨中航行的船,猛地被閃電照徹了甲板與桅杆。

莉齊跳起來,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情緒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激烈,手腕的皮膚燙得驚人,脖頸和胸口都滲出了汗水,緞麵襯衫緊緊貼在上麵。刹那間,莉齊的腦中浮現出一個畫麵:汗水從他突起的喉結流淌向腹部,勾勒出緊繃而結實的肌肉。

她忽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衝動。這種衝動曾使人在木頭上鑽取出火焰,給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套上馬鞍,以血肉之軀征服轟鳴、怒吼的大海。

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摟住了幽靈的脖頸,沿著他頸間的汗水,吻上了他的唇。

她想要征服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征服他。隻要他稍微坦誠一些,他們就能成為最快樂的一對戀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互相嘲諷,互相猜忌。

她一邊吻,一邊抬手撫向他的雙♪唇,想給他套上韁繩,讓他咬住無形的馬嚼鐵。

可就像往常許多次一般,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低頭吻了吻她的手指。

她生起氣來,頓時忘了對自己許下的諾言——不給他任何誤會的把柄,惱火地說道:“你真是怪毛病一大堆。”

他卻對她反唇相譏:“我的確不像一位教士那樣富有修養。”

莉齊眉毛一豎,嘴角一撇,剛要像野貓似的發怒,忽然,她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甜蜜蜜的微笑:“我好像說過,你是個傻瓜——大傻瓜!”

說著,她拿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喝了一大口,包在嘴裏,吻上了他的雙♪唇。

黑暗吞沒了一切,她看不見威士忌是如何從他們的唇齒間溢出,如何從他們的下巴、脖頸滴瀝而下。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微醺的感覺。隻是威士忌,不會讓她感到沉醉,再加上一個吻,卻可以令她飄飄然——多麼神奇。

不知怎的,周圍的一切突然變成了風雨交加的甲板。恐懼、危險、嫉妒、溫柔……接連堵住她的口鼻。她渾身濕漉漉,發不出聲音,也睜不開眼睛,隻能悶頭繼續前進。她相信,即使在最黑暗最陰冷的地方,他也能給她變出一朵玫瑰花。

鬱暗的暴風雨中,她唯一能抓住的桅杆,是他突起青筋的脖頸。

他扣著她的下巴,近乎發狂地吻著她,呼吸比風浪還要急促,還要潮熱,還要粗重。

這一刻,她忽然發現,他的感情雖然像大火一樣暴烈,像大網一樣致密,像海嘯一樣擁有覆滅一切的力量,卻並不明白如何駕馭這股力量。但她是個老練的水手,有許多經驗可以傳授。莉齊笑吟吟地湊到他的耳邊,嘰裏呱啦地告訴了他駕馭激浪的秘訣。

他也淡淡地笑了笑,聲音卻不帶任何感情:“德·夏洛萊太太,你的確是個慷慨大方的人,連這種事都不吝指教。”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眼睛,卻能感到他正一動不動地死盯著她,雙眼射出炙熱而瘋狂的光芒。

引火燒身了,她想。

漆黑而陰鬱的波濤瞬間吞沒了她。海潮如同一張漸次收攏的大網,密不透風地將她網住。在這種事上,她的確是個熟手,卻是第一次在激流下如此緊張,如此害怕。

她的心髒急急地鼓動著,警告她必須馬上上岸。但很快,海水就轟鳴著激濺而來,把她裹挾了回去。她既像是跟一頭焦躁而饑餓的野獸搏鬥,又像是跟浪潮、海藻和暴風雨融合。海水、汗水、雨水、涎水……她努力仰起頭,浮出水麵,想要呼吸新鮮空氣,不到片刻,又被急劇的激浪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