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時間就捧著臉嚷“又胖了!”、“人家明明沒吃多少!”。柳生比呂士這樣想著,把家裏的桶裝水換成新的,連飲水機都認真清潔了一遍。
七月的夏日,熙攘林立的東京,晦暗的夜晚。柳生比呂士將落地窗打開,因為樓層較高,東京的煙火和霓虹都沉在公寓下方,天色暗沉,遠處泛著夏日的猩紅。
他將手肘搭在陽台的石英護欄上。少年在這個年紀常常是跳脫活躍的,但柳生比呂士的成長堪稱飛速,他的沉穩和隱忍絞在一起,這讓他呈現出磊落得表裏如一又沉重難言的矛盾感。
柳生比呂士少有這種落寞的時候。
柳生奈奈子小的時候很無趣,比呂士無論在哪個地方玩,她都能不動如山地躺著——即使躺著也夠了,這種陪伴足夠比呂士安然習慣,然後長大。
直到有一次,兩人在去找忍足玩的時候遭遇了不那麼走心的人販子——可能柳生奈奈子都忘了,但柳生比呂士還記得。那個人販子長相灰不溜秋,是個穿著樸素的大媽,大概四十歲出頭。她冒充兩人的親戚,想把兩人從公園領走。當時管家和結子阿姨不知道被什麼事被絆住,比呂士懵懵懂懂,被騙著跟人販子走了——
柳生奈奈子站出來,一反平日的溫吞,言辭犀利地表示您的穿著品味是生不出我們這樣的孩子的,把我弟弟放開——
那個女人使勁把自己往身後攔,對著豆丁大小的奈奈子極盡辱罵。自己氣不過,要衝出去,被大力拽回來。
那是柳生比呂士第一次麵對“分離”。兩人站在女人兩側,仿佛隔著不同的人生。
奈奈子站在對麵,眼睛鋥亮,雙目冒火。
最後,那個女人準備放棄奈奈子,隻打算把自己牽走。奈奈子沒辦法,就一直跟著,見人就喊對麵的人是個人販子,女人就一副管教不嚴的樣子頻頻道歉,直到碰到一個相信她的女便衣,自己才得救。奈奈子梗著脖子喊得臉都紅了,也沒哭出來。
隻有自己,在拖拽中感受著一輩子都沒法忘卻的剝離感。最後抱著奈奈子哭成狗。
——好像一直都恐懼分離。
小時候,奈奈子會說漏嘴般叫他“弟弟”,分明自己比她大,柳生比呂士不服氣,和她爭論自己是才哥哥時,奈奈子會敷衍地表示“好的,哥哥”、“去玩吧,侑士弟弟等你呢”。
——好像很早就渴望成熟。
柳生比呂士長長吐出一口氣。夏夜仍然是悶熱的,吸進來的空氣讓人眩暈,吐出去了空氣又叫人落寞。
這該死的夏天。
210.
奈奈子回家時,柳生比呂士好像已經睡下了。
東京的公寓比神奈川的家還要“精裝修”——是那種便利又冷漠的、996獨居的人租住的、經常出差的人下榻的酒店一樣的精裝修。客廳沒有開燈,隻有玄關留了一盞暖黃色的小夜燈。
奈奈子站在小夜燈中,看見沙發是冷淡的灰色,沙發毯子是更深的灰褐色、地毯是黯淡的灰色、茶幾反射著窗外冷冷的光。
奈奈子站在哥哥房門外,小心喚他:“哥哥?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應該是睡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洗完澡吹完頭發已經快要十二點鍾了。奈奈子有些口渴,推開門時,發現柳生比呂士站在門外。
大晚上,怪嚇人的。
“歐尼醬?”
比呂士穿著居家服,抿著嘴沒有說話。
“怎麼啦?哥哥,我好困啊。”
“沒事。”
然後轉頭離開。
“……哥哥?”
返回房間的步伐停住了。
奈奈子眨了眨眼睛,用柔軟的聲音說:“哥哥,感覺好久都沒有見你了,我們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