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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琪寫的采訪提綱昨天晚上尹孟熙已經看過了,他們這一行,新人老人做出來的活兒差得太大,小姑娘羅列的幾個問題都很淺,也就是按著一般程序走,問不出什麼打動人的東西;何況他們台裏資深的老師在做訪談時根本很少按著大綱來,都是像朋友一樣跟受訪者聊天,聊著聊著自然的東西就出來了,水到渠成。
她很清楚這份提綱的毛病,可她卻沒有修改,或許是因為她對這份工作完全不上心、也或許是因為她根本沒打算和他聊得深入,此刻聽到他問,就直接答:“差不多夠了。”
跟你再相處一個小時,實在太夠了。
他“嗯”了一聲,把提綱還給她,接著神情淡淡地站起來,說:“那我們就過去吧。”
對接的行政老師姓陳,辦事也靠譜,在尹孟熙他們下樓時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手上還拿著幾把傘,一一遞給他們。
“圖書館就在旁邊,三四百米遠,”陳老師還跟尹孟熙解釋了一句,“我們走過去可以嗎?還是您想坐車過去?”
她當然知道圖書館在哪裏,當年上學的時候她可是那裏的常客,經常在那個人身後的某張桌子上一坐一整天。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走過去就好。”
那一笑很模糊,透著淡淡的回憶的味道,淺淺的酒窩露出來一點,就像黑咖啡裏加的一點糖。
他看了她一眼,她沒有發現。
雨傘撐開,走進雨幕裏。
寧靜的校園是有些太迷人了,在深綠的樟樹之外還有高高的杉樹,隻是現在天氣還有些涼、葉子不多,等到了夏日就會顯得生機勃勃,到了秋季葉子變黃校園裏又會染上一抹金色,漂亮極了。
她走在他後麵一點的位置,看著他撐傘的背影——仔細想想她真的看了很久他的背影,從大一一直到大四,現在離開學校七年,回來還是看他的背影。
他很高,學生時代比現在更清瘦,很好的骨相;姿態也好,紳士般的挺拔,永遠不會不合時宜,是最恰如其分的內斂和沉靜——雨天特別適合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可每次看他撐傘她都會覺得心動,又偷偷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出現在他的傘下。
現在呢?
能跟他一起撐傘的人出現了麼?
依然是唐學姐?
他們結婚了?
淡淡掃一眼他左手的無名指,並沒有戒指;以防萬一看一看右手,同樣幹幹淨淨。
——沒結婚?
還是僅僅因為他沒有佩戴戒指的習慣?
不知道。
……也跟她沒關係。
沒一會兒就走到圖書館了。
雨天固然浪漫,可卻有些麻煩,走路的時候鞋子帶起泥水,弄髒了她白色的鉛筆褲;她沒帶紙巾,問了姚安琪她也沒帶,她暗暗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過於漫長的水逆期。
走進圖書館,熟悉的場景又撲麵而來了,一樓挑高的大廳裏擺了一百多年前他們首任老校長的塑像,左右兩側都是高高的樓梯——她還記得呢,從右邊上去往最深處走是他當初最常去的文學藝術書庫,而左邊的深夜自習室同樣經常留下他的身影。
現在她又跟著他一起往樓上去了,空氣中飄蕩的都是紙墨的味道,繞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和安靜穿梭的學生們,他們走進了一間獨立的大資料室。
魏馳已經在了,攝像機已經架好,可他看上去有點煩躁,正在資料室裏走來走去地打電話。
“對,燈出問題了,得換個燈……”
“我怎麼回去拿?一來一回得兩三個小時,誰等我?”
“別廢話,你讓川子給我送過來,抓點緊。”
說完就撂了電話。
一回頭看見尹孟熙他們都到了,魏馳愣了一下,接著幾步走近,看著尹孟熙叫了一聲“姐”,又有點尷尬地說:“有個燈出了點問題,光不夠……我剛才調了一下還是不行,得讓人給我調個新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