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時候眼淚總是不受控,用寬大的圍巾把整張臉半擋住, 然後就像鴕鳥一樣躲在裏麵無聲地哭泣。
——她已經知道了。
她……就要失去他了。
回家以後還是要調整狀態。
父母已經一年沒見過她, 看到女兒回來都歡天喜地, 尹媽媽一直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她瘦了、憔悴了,擔心地反複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尹孟熙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沒什麼”、“挺好的”、“工作有點忙而已”。
也許成熟的一個側麵就是學會隱瞞吧, 她把自己的難過和委屈藏得很好, 明明還沒真的成為一個社會人卻已經先學會了報喜不報憂;連掛科的事都沒說,隻是旁敲側擊地跟父母表達自己想直接工作的想法,一再強調自己現在的工作有多好、未來的發展有多可觀。
“不讀研了?”父母的態度卻跟肖至一樣不讚同, 連擔憂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保研是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麼不要了?”
“再往上讀一讀吧, 碩士跟本科肯定不一樣吧?起薪是不是也高一些?”
“現在社會上的學曆普遍都高, 不讀到碩士怎麼說得過去……”
等等等等。
尹孟熙能怎麼辦?隻有她自己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糟糕, 直接就業已經是唯一的出路, 她沒有其他選擇可做了。
“再說吧……”因此隻好搪塞,實際隻是把矛盾延後了,“我先繼續工作一陣子……”
接下去就是按部就班地走過年的流程。
親戚們又來來往往地到家裏串門了,嬸嬸來的時候又跟尹媽媽鬥了一通法,由於堂妹的學曆和工作被尹孟熙碾壓的事實無法改變,嬸嬸吹噓的方向就變成了婚戀相關,說她家女兒找到了一個多好的男朋友,長得帥、對她好,家裏是開飯店的,在市裏有三家連鎖呢,一年能掙好多錢。
尹媽媽表麵不在乎,等人走了又不免繼續在自家女兒身上使勁,催她趕緊對談戀愛的事情上上心;尹孟熙默默地聽著,眼前一遍又一遍閃過肖至的樣子,每想起一次心就被撕開一次,血淋淋的傷口露出來,好像都要流膿了。
他也聯絡過她的,很多次。
一開始是約她見麵,在信息裏跟她道歉、說他那天態度不好請她原諒——這哪是實情呢?他已經對她足夠耐心足夠好了,是她先發的脾氣,表麵上是針對他可實質上卻是針對自己。
後來他也知道她已經回家了的事,大概是去她宿舍樓下問過誰了吧,因此就轉而問她是不是安全到家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她都沒回,乍一看好像是在耍橫鬧脾氣,可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為恐懼和無力。
……她很害怕見他,尤其害怕他那種像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對她來說那是毀滅性的打擊,仿佛她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被否定了——陌生的下一步是什麼?貌合神離彼此應付?然後呢?分手?
……她不想聽到他說那兩個字。
除夕那天她也還是照舊跟家裏的孩子們一起出去放鞭炮。
時間要過十二點的時候她就一直盯著手機,至少有一百次點開了他的Q丨Q對話框,又至少一百次默默退了出去;零點過1分的時候屏幕亮起,是他發來了新的消息——
他:新年快樂。
他:我們見一麵好嗎?
……多守信的人。
去年他就答應過她了,說往後過年會多等一分鍾讓她先發祝福短信,她根本沒發,可他卻還是按照約定那樣做;現在他又說希望跟她見麵,羞愧的感覺讓她抬不起頭,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她哭得滿臉是淚,所幸抽噎的聲音全被蓋住了,倒是罕見的自由。
——她不得不回複了。
他們總要有一個結果。
她:新年快樂。
她:我大概初八回去。
那太晚了,按道理說他年前就該回美國去上課,但他還是選擇留在國內等她,當時就隻簡單回了一個“好”。
初八那天也去車站接她了,兩個人卻一下子退回到最初的相處狀態,沒有擁抱更沒有親吻,尷尬的氣氛強烈得讓人窒息;他們都感覺到了,卻都裝作無事發生,他幫她拎著箱子送她回學校,之後就一起在空蕩的校園裏散步。
“之前是我表達的方式有問題……”
先開頭的還是他,每說一個字都是明明白白的讓步。
“……我很尊重你的個人選擇,如果你不喜歡做學術不想繼續留在學校我也不會勉強,直接工作同樣是很好的選擇,我會支持你。”
還能怎麼妥協呢?
他已經直接退到最底線了。
可她卻感覺不到所謂的“勝利”,或許因為她想要的從來不是戰勝他而是得到他更多更多的愛——可是怎麼才能撤銷之前爭執時她那副齜牙咧嘴急功近利的醜陋樣子?怎麼才能讓他恢複對她最初的印象?